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会催眠的男人 作者:念去去去 文案 为筹钱给母亲治病,林萨签下一纸协议,成为当红明星沈毓名义上的女朋友,实际上的挡箭牌。 既要挡掉流言蜚语,又要挡住狂蜂浪蝶。 挡箭牌这份工作看似简单,实则相当复杂。 尤其是不经意间发现了雇主的秘密——他不仅仅是个明星,还是个会催眠的明星。 这时候林萨做了一个梦,让整件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她梦到熊熊烈火,火焰中是多年前殉职的父亲,还有沈毓!? 父亲用嘶哑的声音喊着:“不要看他的眼睛……”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恋爱合约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萨沈毓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晚上八点,E大第三食堂。   因为是周末,再加上已经过了晚餐时间,食堂里的人并不多,只稀稀拉拉散布着几对小情侣,还有一群女生把桌子拼在一起,不知道进行什么秘密活动。      林萨和岳小美坐在靠里面的位置,望穿秋水地等着她们迟来的晚餐。   “有什么比没有约会,还要饿着肚子加班的周末更凄惨啊!”岳小美愁眉苦脸道。   “有啊。”林萨翻着不知道谁丢下的一份娱乐报纸,雪上加霜道,“没有约会,饿着肚子加班,而且还没有加班费。”   她们两个一年前从E大毕业,进入同一家公司上班,因为公司离学校不远,干脆就在学校附近合租了一套小公寓,顺便继续享受学校食堂质优价廉的饭菜。      “神啊,赐我一个男人吧!”岳小美双手合十祈祷,“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有沈毓一半那么帅,不不不,三分之一就足够了!”   她夸张的表演惹得附近的小情侣吃吃窃笑。   林萨也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目光落在刚翻到的娱乐新闻上。   占据半幅版面的大照片,正是岳小美的参照物,当红男神,沈毓。   岳小美眼尖看到,一把抢了过去,瞬间开启花痴模式,恨不得贴到报纸上去,“啊,太帅了,我的男神啊!真是帅得惨无人道啊!”   “你看新闻标题。”林萨提醒道。   “嗯?”   照片旁边配着硕大的黑体字,“国民男神疑似同性恋,地下情人浮出水面”。      这时,闲极无聊的食堂大师傅打开了食堂悬挂电视,恰好在播报新闻快讯。   “近日有圈内知情人士爆料,某当红偶像明星疑似同性恋,多名地下情人浮出水面……”   大师傅正打算换个体育频道看看,拼桌的一群女生却炸了起来:“不要换台!”   林萨也抬头看去,频幕上闪过一幅幅照片,有宣传照,也有剧照,虽然打了马赛克,但也能一眼看出是沈毓。   也有传说中“地下情人”的照片,不过模模糊糊,只能看出一个人形轮廓。   “太过分了!”岳小美咬牙切齿,“居然如此诋毁我的男神!”   那群女生的表现跟她完全相反,她们在兴奋地尖叫:“啊啊啊,好幸福!”   她们激动地猜测“地下情人”的身份,林萨听到两个名字,都是和沈毓合作过的男演员。      “太卑鄙了,无耻之极。”   纪汀念叨着,从电脑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沈毓。   沈毓笔直地坐在沙发上,肩背线条舒展而漂亮。   他面前不远处的超大屏幕上,正播放关于他是同性恋的八卦新闻。   新来的小助手紧张地问纪汀:“老大,要不要关了电视?”   纪汀说不用,但小助手还是很不放心。他偷偷观察沈毓的表情,发现他家男神表情淡然之极,就像在看天气预报。   小助手松了口气,男神果然是男神,不仅颜值爆表,心理素质也非比寻常。于是对男神的钦佩和爱慕更上一层楼。      这边纪汀关了网页开始接电话,绝大多数都是媒体打来的,也有不怀好意的同行来探口风。   纪汀各种打哈哈。   “哈哈哈,沈毓是同性恋?你相信吗?”   “呵呵呵呵,是啊是啊,我看到也吃了一惊呢!还以为是那个同名同姓的小歌星呢!”   “哎呀,真是讨厌,开这种玩笑!什么?你要请客?吃私房菜啊,真是为难呢,人家最近正在减肥哎!”   纪汀讲电话时喜笑颜开,挂了电话瞬间变成□□脸,连声音都冷到了零下。   “吃你奶奶个腿儿的私房菜!”   小助手看得目瞪口呆,深深滴觉得,纪汀不去演戏是娱乐圈一大损失。      娱乐新闻播完,开始播报社会热点话题。   沈毓依然笔直地坐在原处,表情淡然地看着。   小助手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入定了。   他瞟了一眼电视画面,正在播放的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偷拍不雅视频逼死女白领”的新闻。   接受采访的正是偷拍视频的男人,面部做了模糊,声音也进行了处理,就算熟人看了也不会认出来。   他的话里听不出半点儿忏悔,反而各种不屑和好笑,声称自己只是“拍着玩玩儿”,对于女白领自杀,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想到心理素质这么差”,还说什么“在美国这都不算事儿”。   小助手义愤填膺地骂了句:“人渣!”   疑似入定的沈毓缓缓侧头,看了他一眼。   小助手的满腔怒火“扑”一下就灭了,就像被扎破的气球,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男神好帅,好帅好帅好帅!      林萨和岳小美也在关注这件事。   自杀的那个女白领,是她们的学姐。   她们从食堂吃完饭,步行回小公寓,经过研究室宿舍楼,看到楼下空地上摆放着学姐的照片,照片周围点了小小的蜡烛,还有花和卡片,有女生啜泣着,相互搀扶离去,有个清瘦的男生,一直站在那儿,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保安和宿管老师摇头叹息。   “那个男生是她男朋友吧?从下午就在这站着了。”   “是啊。”宿管老师了解多一些,“两个人从本科就在一起,一块儿考的研究生,听说本来是打算一起出国。没想到出了这种事。”   “偷拍视频那个抓起来了吗?”   “抓了又能怎么样呢?听说家里又有权又有钱。再说这种事本来就不好定罪,顶多赔点钱。”   “就这么算了?那可是一条人命哪!”   “唉,没办法啊。”      “你说这件事最后真的就只是赔点钱吗?”岳小美难过地抹着眼泪,“那学姐不是白死了?”   林萨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也不希望是这样的结局,可也不得不同意宿管老师的话。   照片上的学姐笑容恬静。她成绩优秀,身材好又漂亮,最难得的是性格温柔,善解人意,对谁都真诚热心,所以人缘特别好,男生女生都特别喜欢她。   到底是怎样的绝望无助,才逼得她不得不舍弃亲人和爱人,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学姐太可怜了,学长也好可怜啊。我们能做点什么呢?”岳小美问林萨。   林萨默默摇了摇头。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大家都希望恶人能得到罪有应得的惩罚,可是却都无能为力,只能伤心,愤怒,在网络上发出自己的声音,但是时间会让这些全部湮没。   然后,这件事会被下一个焦点事件取代,最终被忘记。   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   林萨狠狠握了握拳头,最后看了一眼学姐的照片,转身和岳小美一起离开。      “我们需要一个女人。”纪汀关掉电视,坐到沈毓面前,认真严肃地说,“一个靠谱的,安分守己的,不惹麻烦的女人,最重要的是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沈毓没表态,等着纪汀说下去。   “这个女人就是你的挡箭牌。相信我,这些流言蜚语不会存在太久,但也不会只是一时的。下一波只会更加变本加厉,未雨绸缪的最好办法,就是找一个女人。”纪汀说。   小助手心想这件事可不好办。   想要和沈毓炒绯闻的女明星数不过来。   如果沈毓开口想找个女朋友,会有铺天盖地的女粉丝蜂拥而已,挤得头破血流。   但是要满足“靠谱,安分守己,不惹麻烦”这三个要求,还不能对沈毓有非分之想,这就难了。   难道要找个尼姑吗?      沈毓皱了皱眉,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   小助手站在沙发后面,一低头就看到男神毫无防备的容颜:轻蹙的眉头,密而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形状优美的嘴唇,流畅的颈部线条,以及领口处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   小助手“咕咚”咽了口口水。   他顿时觉得找尼姑也不是太靠谱。   纪汀刚要说什么,忽然电话响。   “咦?”纪汀挑了挑眉,接起电话,“霍霍~,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霍桀?LBS的女老板?   听说她比男人都厉害,投资眼光精准毒辣,做起事来雷厉风行。   沈毓的下一部电影就是LBS投资的。   该不会是看了八卦新闻要换演员吧?   小助手心中紧张起来,却听纪汀笑眯眯道:“是呢是呢,哎呀,那真是太好了!呵呵呵,各取所需也是一种缘分嘛!”   挂了电话,纪汀语重心长地说:“沈毓啊,情况复杂了,我们抓紧时间找个女人吧!真的真的,赶紧找一个。”   “我知道了。”沈毓说完,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都市的夜景璀璨华丽,他的身影倒映在明净的玻璃上。   小助理膜拜地望着他的背影。   沈毓身材一流,肩宽腰细腿长,穿什么衣服都能化腐朽为神奇,怎么看都赏心悦目。   脱了衣服之后也很有看头,皮肤白皙,却很有力道,漂亮的腹肌和人鱼线都是美妙的风景。   纪汀也盯着沈毓的背影看,表情又惬意又苦恼,很是纠结,“刚才霍桀说,如果你真是同性恋,她想和你领个证什么的……”   “噗!”小助理刚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闻言一股脑地喷了出去。   “她也在寻觅合适的挡箭牌呢。”纪汀说。    ☆、第二章   星期天一早,林萨收拾整理网购的补品和生活用品,准备拎回家。   林萨的父亲林金明曾经是消防大队长,多年前在一场火灾中殉职。后来,林萨随母亲吴若丹改嫁,但她和继父林海涛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   林海涛的姐姐林君曾当面说林萨是个拖油瓶,他的母亲不许林萨叫奶奶,让她回去找自己的爷爷奶奶。   为此吴若丹和林海涛吵过多次。   林萨不愿意母亲为难,一直读寄宿学校,很少回家。毕业后也选择在外面租房住,但是每隔一个星期都会买很多东西带回去。   “直接填你家的地址,让快递员送过去多好。省下时间找帅哥约会啊!”岳小美说着忽然眼睛一亮,“对了,咱俩去blind dating吧!”   最近在一个著名论坛上发起了同城blind dating的活动,规格高大上,吸引了不少年轻白领。岳小美和公司同期的几个小男生小女生跃跃欲试,积极游说林萨一起报名。   “不去。你也不许去哦!”林萨警告道,“太危险了,那种场合鱼龙混杂,不适合你。”   “知道了啦!”岳小美撅了撅嘴,“说话口气跟我妈似的。”   林萨笑了笑,把最后一包补品塞进书包,拉好拉链,“好了,我要出发啦!”   岳小美敷着面膜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忍不住说道,“回去送东西还要被冷嘲热讽,那两对奇葩母女,也只有你忍得下去。”   岳小美曾和林萨一起回去过,见识到了林海涛的母亲和姐姐,还有林君的女儿胡小莹的刁钻刻薄,憋了一肚子火,要不是看在林萨的面子上,她肯定要破口大骂和她们吵一架。   “有些人有些事不用太在意,不值得。”林萨微微一笑,拿起东西出门了。   “早去早回啊!”岳小美去关了门,回来看到电视上沈毓扮演的男主角正云淡风轻地说:“这些人这些事,你都不需要去在意,因为不值得。”   “……不是吧,”岳小美瞪大眼睛,“这么心有灵犀啊!”      吴若丹最近身体不太好,在林萨的再三催促下才去医院做了检查,林萨不放心,给她买了很多补品。   林海涛给林萨开了门。   林萨怔了一下。   林海涛看起来十分萎靡,两眼通红,衣服皱巴巴的。   林萨拎着东西走进去,看到林君母女也在,不过也反常地没说什么。   家里的气氛压抑而凝重。   “我妈呢?”林萨问。   林海涛看看她,张了张嘴,林君抢着道:“你妈在卧室休息呢,你快去看看她吧。”   林萨放下东西,直接去了卧室。   吴若丹靠在床头,正慢慢翻看一本旧相册,见到林萨进来,便笑着招了招手:“萨萨,来,你看你小时候的样子,胖嘟嘟的,多可爱。”   林萨过去挨着她坐下。   吴若丹在看的,是林金明在世时,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怎么想起看这些?你不舒服就多休息,不要胡思乱想。”林萨拿过相册,收到衣柜最底层的防潮垫下。   不想让林海涛看到的东西,吴若丹都藏在衣柜的防潮垫下面。   “妈,你检查结果出来了吗?”家里的这种气氛,和吴若丹的举动,让林萨十分不安。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   “出来了,没什么事。”吴若丹笑了笑,说,“萨萨,你也该找个男朋友了。我昨晚梦见你爸,他还问我呢。他说萨萨的男朋友人好不好啊?”   “我知道,我会找的。”林萨越发觉得母亲的状态不对劲,扶着她躺下后便退出来,关好房门,直接去问林海涛,“我妈的检查结果在哪儿?”   林海涛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深深地埋下头去,双手抱住了脑袋。   林萨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又问了一遍,“检查结果在哪儿?”   “行了行了,检查结果在这儿呢!”林君翻出检查结果,递给林萨,“你看,肝癌确诊,已经没希望了,住院也是白费钱……”   林萨的脑子“嗡”的一声。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了那份检查结果,深深地吸了口气,“医生怎么说?”   林海涛抬起头来,嗓音沙哑地道:“医生说,已经确诊了,就算现在开始化疗,最多……也就半年……”   “就是命不好。嫁了丈夫丈夫烧死了,改嫁吧自己又得了这个病。”胡小莹一边玩手机游戏一边嘟囔道,“希望她别把霉运带到我们家来。”   林萨倏地转头瞪着她,“你说什么?”   胡小莹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随即一想自己才是这个家最受宠的人,林萨不过是个拖油瓶,谅她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于是便撇嘴道:“那么大声干嘛?我说的都是事实啊!哦,对了,听说癌症体质会遗传的,你可要小心点哦,不然你们一家很快就地下团聚了……”   林萨往前迈了一步,但立刻就停下了。   她紧紧握起的拳头也慢慢松开来。   不过胡小莹还是被她冷冽的表情吓得闭上了嘴巴。   我不能失控,不能崩溃,不能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精力。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救妈妈。无论需要付出多大代价,我都要救她。   林萨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      “萨萨,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不要把自己累垮了。”岳小美心疼地看着林萨。   林萨脸色苍白,身体疲惫至极,但是语气很坚定,“只有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这几天林萨在各大医院奔波,挂号排队找专家,顾不上吃饭和睡觉,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眼底是深深的青色。   吴若丹的肝癌已经确诊,好在还没有转移,如果进行肝移植,还有康复的希望。      如果手术顺利,住院和手术的费用,在三十万左右,但后续的治疗费用还是个未知数。   林海涛一听到这个数字就埋下头去,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吴若丹有个姐姐,叫吴若萍,当初也是她极力说服妹妹改嫁的。   林金明在世时,两家关系很好,经常走动。吴若丹改嫁后,吴若萍和林家人相看生厌,渐渐来往少了。   听说妹妹得了绝症,吴若萍来到家里大哭一场,留下五千块钱,让吴若丹想吃什么吃点什么。      “我这里有两万。”岳小美把一张□□塞到林萨手里,“少了点,不过总比没有强。你别太着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岳小美如此安慰着好朋友。可是几十万,对于她们这些家境一般,刚步入社会的女孩子来说,几乎就是个天文数字。   “谢谢你,小美。”林萨把卡还给她,“你也要补贴家里,把钱都给我了你怎么办?放心,我能筹到手术费。”      “小姑娘,你想好了?这一步跨出去可就回不了头了。”   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吐出一口烟,透过白色的烟雾再次打量眼前的女孩儿。   皮肤光洁如玉,眉目清秀如画,小巧的鼻梁,嘴唇略有些苍白,那双眼睛漆黑明亮,看起来清澈干净,透出一股不甘屈服的倔强。   “如果你是为了钱,那我欢迎你来到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女人风情万种地笑了笑,“你的行情会很好,会有数不清的男人心甘情愿为你大把掏钱。青春美貌留不住,但是钱能留得住。够聪明的话,你可以走得很远,爬得很高。”   “我不需要那些。”林萨漠然道,“我只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赚够三十万。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明天晚上,七点钟来找我。”女人不置可否,随手递给她一个小包,“明天穿这件衣服,化好妆,还有,”她尖尖的红指甲在林萨唇上轻轻一点,“好好睡一觉,调整好状态。”   林萨退后一步,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迷城”。   “老板,这小姑娘行吗?”旁观的酒保凑过来问。   “怎么不行?”女人慵懒地靠在吧台上吞云吐雾。   “身材和脸蛋都不错,不过太嫩了吧?现在客人都不喜欢生手呢!”   “过了明天就不是生手了。”女人笑了笑,“当然,如果她明天能来的话。”      林萨没有回和岳小美合租的小公寓,她在“迷城”附近的小旅店找了个房间。   “迷城”是一个黑暗的都市传说。   它是一个灯火辉煌的□□,也是一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在这里,任何需求都可以得到满足,任何娱乐方式都可以存在。   林萨第一次听说“迷城”,是在叶草的网吧。      林金明在世时,经常下班后带林萨去一个小网吧,那个网吧又小又破,乱糟糟的。   与众不同的是,经营网吧的是一个比林萨大不了多少的小孩子。   那个小孩子就是叶草。   小网吧是消防重点关注场所,林金明一方面是检查工作,一方面义务帮叶草“看场子”。   有时候会有小混混想上网不给钱,看到高大魁梧,正气凛然的林金明,就乖乖地交钱溜走了。   林金明殉职后,林萨随母亲改嫁,离叶草的网吧很远,一年只能去几次。   小网吧没什么变化,叶草长成了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不说话则已,一开口能把人气得半死。他一面经营着半死不活的网吧一面接各种稀奇古怪的私活。      有一次林萨去的时候,正巧叶草在黑进一台个人电脑,寻找一个负心男的出轨证据。   其中有一组不堪入目的照片,是在“迷城”拍的。   照片上几个女孩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青春活泼,如果不是在这种照片上看到,林萨会把她们当成普通的大学女生。   “她们有些确实是大学女生。”叶草说,“只不过,你能忍受枯燥的要死的大学生活。而她们想提前得到更多。去‘迷城’对她们是很大的诱惑。”   叶草把那些照片存到U盘里,然后去狠狠洗了洗眼睛。      林萨长长的睡了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等到夜色深沉,她换上秦渺给她准备的衣服,画了妆。   看着镜子中陌生的自己,林萨闭上眼睛,狠狠把眼泪逼回去。    ☆、第三章   林萨没有选择“迷城”的正门,而是走了通往后门的一条僻静街道,那里没有路灯,只有远处高楼的灯光。   “迷城”的工作人员,习惯走这条路。但这个时间,这条路上几乎没什么人。   在她前面,是两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儿,走路的动作十分妖娆,她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林萨,一面走一面轻声说笑。   “我男朋友下个月回来,要在这边待几个星期,我得提前请假啦。”   “请假啊,许公子岂不是又得苦等你好久?”   “我把他转给你好啦!”   “算了吧,我应付大叔都快应付不过来了呢。听说许公子技术很好啊,是不是真的?”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正好换换口味。”   “讨厌!你男朋友和许公子比,谁的技术更好?”   “没有可比性。我男朋友是个书呆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套,怎么能跟许公子这种花花公子比啊?”   “那你把和许公子的那些招式用在你男朋友身上,他岂不是要爽死?”   “怕是先吓死了吧……”   两个人笑成一团。      越是靠近“迷城”的后门,林萨的脚步就变得越缓慢而沉重。   此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身旁,林萨往旁边让了让,车窗玻璃降了下去,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男子看着她,“林萨,上车。”   林萨一惊。   这里光线昏暗,她根本看不出来他是谁。   “你是谁?”   “先上车。”他说,“这里不是你来到地方。”   他的嗓音低低的,很好听。   “你到底是谁?”   “我给你手术费。”   “你……”林萨没有再犹豫,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黑色轿车立刻加速,从“迷城”的后门一闪而过。      大街上车水马龙,路灯明亮。   林萨转头打量身边开车的人:那副墨镜遮去了三分之二的面容,显然他不想被人认出来。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我家。”   林萨沉默了一会儿,“你说给我手术费,是不是真的?”   “是。”   “好,我相信你。”林萨不再说话,靠在椅背上,安静地望着窗外飞快闪过的灯火。   车里温暖安静,能听到两个人清浅的呼吸,林萨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飞散,想起小时候,下雨天,爸爸去幼儿园接她,用宽宽大大的雨衣裹着她,把她抱在怀里。   那时也是这样安静,听不到雨声,也听不到脚步声,只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和爸爸的心跳。      林萨在舒缓的音乐声中醒来,睁开眼睛,看到黑黝黝的窗外。   驾驶座上的男子也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似乎也睡着了。   林萨盯着他的脸,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慢慢地,靠近那副墨镜,马上就能碰到墨镜了……   “别动。”   林萨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男士外套。   “下车吧。”   “哦。”   林萨拿着外套下了车,原来他们是在地下车库里。   搭乘电梯上去,直接到达一个宽敞的大客厅。   “随便坐。”   男子说着摘下了墨镜。   “谢……!”   林萨只说了一个字,就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沈毓?   “要喝什么吗?”沈毓对她的惊讶不以为奇,随意问了句。   “不用,谢谢。”林萨定了定心神,还是不太相信,“你,你是沈毓?”   沈毓点了点头:“我是沈毓。”   “你怎么会知道我?”林萨不解地问。   沈毓沉默了一下,“有人告诉我的。”   林萨还有很多疑问,但沈毓的表情告诉她,他希望她不要问太多。   “你说会给我手术费,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签一个协议。”沈毓找出一份文件,递给林萨,“不用急,坐下慢慢看。”      林萨从小看书练就了一目十行的本领,飞快地看完了那份文件,半天说不出话来。   协议内容很简单。   甲方:沈毓   乙方:林萨   甲方聘用乙方做名义女友,期限三年。合约有效期内,乙方须履行一系列义务,甲方付给乙方相应的报酬。   另外还有若干条规定,比如要保密,不得干涉对方生活,以及——————   不能对对方产生感情……      沈毓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着。   “那个……”林萨觉得嗓子有些干涩,“我能问一下,为什么会找我吗?”   沈毓起身去倒了一杯水,放在林萨面前,言简意赅道:“因为你符合条件。”   林萨一口气喝了半杯水。   “好,我同意。”   拿起桌上的签字笔,林萨迅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沈毓也签上名字,然后递给林萨一张□□,“你的酬劳。”      纪汀洗澡洗到一半,接到沈毓的电话,匆匆忙忙吹了吹头发,套上衣服就赶到沈毓的别墅。   一进门看到沙发上的林萨,当场眼睛发直,表情瞬间就精彩万分了。   林萨看到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把自己当成“那种女人”了。   也难怪他会那么想,秦渺给林萨的这件衣服,色泽浓艳,遮遮掩掩,半隐半露,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子会穿的衣服。   再何况她深更半夜出现在沈毓的房子里,孤男寡女,四目相对,难道两个人要谈艺术谈人生谈理想吗?   纪汀很崩溃,“沈毓,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说我们需要一个女人,可是不是这样的需要,更不是这样的女人啊?”   “我觉得还好。”沈毓说。   还好?哪里还好啊?   纪汀郁闷地又看了林萨几眼。   好吧,长相还不错,身材也可以,但是,她的身份不可以啊!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身份。”林萨好心地解释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已经和沈毓签了协议,一定会认真履行协议上的内容,该做什么和不该做什么,我会记清楚,保证不给你们惹麻烦。”   “呃……”   这几句话让纪汀对林萨的印象大为改观。   听起来很上道嘛,而且气质很干净也很清纯,的确不像是从事特殊行业的女人,看来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那你的真实身份是?”纪汀问。   “良家妇女。”林萨说,“需要个人简历吗?我邮箱里有,现在就可以给你看。”   “好。”纪汀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   林萨打开邮箱调出简历,拿给纪汀看。   纪汀从头到尾看完,皱了皱眉,心中还有些疑虑。   沈毓说:“就这样吧,你送她回去,接下来该做什么,你去安排。”      “你住哪儿啊?”开车离开沈毓的别墅,纪汀转头问林萨。   林萨犹豫了一下,她现在这身装束,实在不适合让岳小美看见。   “麻烦你送我去这里吧。”林萨报出旅馆的名字。   纪汀皱眉:“那是什么地方?在哪里?”   “在‘迷城’旁边的胡同里。”   纪汀手一滑,“迷,迷城?你怎么会住在那儿?”   “我不住那儿,我只是去取东西。”她原本的衣服寄存在旅馆的储物柜里了。   这个女孩儿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黑历史啊?   纪汀泪流满面,他实在不懂沈毓怎么就选中林萨了。      林萨在旅馆换完衣服出来,普普通通的衬衣仔裤,脸上的化妆品洗掉了,素面朝天,头发扎一个马尾,看起来很朝气蓬勃。   纪汀盯着她看了半晌,慢慢松了一口气:“你这个样子还比较靠谱。”   “放心。”林萨笑道,“这就是我的本来面目。”   纪汀开车经过“迷城”门口,林萨转头望着“迷城”绚丽的招牌,忽然有种两世为人的感觉。   只差一步,她就走进了那个黑暗的世界。   沈毓把她拉了回来。   接下来呢,她的人生会走向什么地方?   “你,没去过‘迷城’吧?”纪汀忐忑又满怀希望地问。   “去过,看了看就出来了。”   纪汀一颗心吊上去又落下来,“小姑奶奶,不带这么耍人玩的!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跟聪明人好沟通。”   “嗯。”林萨点点头,“您吩咐,我听着。不懂的地方我会学。”   纪汀很满意她的态度,“最近关于沈毓的谣言你看到了吧?”   “嗯,说他是同性恋,还有很多地下情人。”   “切!”纪汀不屑地说,“我家沈毓就算是gay,也是个用情专一的gay。我告诉你,这是有人嫉妒我家沈毓人气高,形象好,人品好,想搞绯闻搞不到,才使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卑鄙手段!”   “原来如此。”林萨点头。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女人在沈毓身边,免得以后有人再使出同样的伎俩。你的作用,就是替沈毓抵挡这样的诋毁和污蔑!”   “明白了。”林萨说,“但是,沈毓为什么不找个真正的女朋友呢?”   “唉!”纪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萨萨啊,你知道吗,上帝他老人家是很公平的,他给了你漂亮的脸蛋,完美的身材,一流的演技,就会从别的方面拿走一些东西。沈毓为什么不找女朋友呢?等你跟沈毓相处久了,你就能自己找到答案了。”   “哦。”林萨也就不再追问。      林萨下车后,直接到最近的ATM机去查了一下,看到上面的金额时,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百万。   沈毓给了她一百万。   不为别的,就为他的这份信任,我一定要好好做他的挡箭牌。   林萨暗下决心。    ☆、第四章   吴若丹的手术非常顺利。   沈毓不止给了手术费,还通过一位医生朋友找了专家会诊。吴若丹在本市最有名的恒悦医院动的手术,主刀医生是业内顶尖专家。   病房外,林海涛犹豫着问林萨:“林萨,手术费……”   “朋友给拿的。”林萨说。   “噢,好,好,等你妈妈好了,我们跟你一起还。”林海涛说。   林萨没说话,林海涛讪讪地站了一会儿,便回病房里去陪着妻子。   林萨看着他握着妈妈的手,静静地坐着。这些日子他苍老了很多,白头发一片一片的。   平心而论,这个男人对吴若丹很好,两个人感情也不错。只是,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他太懦弱,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生活交给母亲和姐姐来控制。   那个环境对于吴若丹的术后调养有百害而无一利。   林萨选好了一套房子,是一套远离市中心的小院子。房主跟随子女去国外定居,不舍得卖掉老房子,于是便决定出租。   租金很便宜,但是有两个要求:第一是必须要长租,第二一定要爱惜房屋,好好维护。   看房的人很多,房主最后相中了很有眼缘的林萨。   林萨把房子租了下来,等吴若丹一出院就可以搬过去。      林萨辞去了原本的工作。   按照和沈毓的协议,这三年时间,她要住在沈毓的别墅,方方面面扮演起沈太太的角色。   岳小美依依不舍,“那你要经常回来看我啊。”   “一定会的。”林萨只对岳小美说要照顾妈妈,并没有提到沈毓的事,这也是协议规定的。   什么时候公开,都要由纪汀来安排。   近期她就要和沈毓一起出门一次,让狗仔队拍一拍照片,制造一些话题。   在此之前,她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病人手术很成功,术后没有出现排异现象,恢复很不错,再有十天左右就可以出院了。”蓦离晟说完,好奇地问好友,“你这么关心她,她到底是你什么人啊?”   沈毓想了想,“准岳母。”   “准准准……”蓦离晟差点咬了舌头,“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要结婚了?”   沈毓点了点头。   “啊,我想起来了,病人有个女儿,一直在照顾她,难道说,她就是你未来的妻子?”蓦离晟回想起巡视病房时遇到的那个女孩儿,“看着是个不错的女孩儿啊!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很八卦啊。”   “嘿嘿嘿。”蓦离晟摸着后脑勺笑起来,“说实话,认识这么久都没见你交往过一个女孩子,其实我们也怀疑过你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可是又从来没见你对男人有兴趣,所以,我们很担心你啊。”   “你们?”沈毓皱了皱眉。   “我和华赟啊。”蓦离晟说。   华赟是沈毓和蓦离晟共同的朋友,此人以不靠谱著称。   他声称自己是咖啡专家,开了一家咖啡馆。   由于他热衷于研究各种口味奇特,难以下咽的咖啡。他这间咖啡厅开业至今,所有的盈利都来自于熟人好友的捧场和赞助。   蓦离晟因为工作的医院离这里近,首当其冲成为敲诈对象,被迫在这里包了一张桌子。   沈毓也时常来坐坐,主要是因为这里人少,清净。   此时他们就坐在咖啡馆里,除了他们,还有三五个客人,零星坐在各个角度,看来都是贪图这里的无人打扰。      晚上,林萨一个人留下来陪床。   吴若丹恢复得不错,和林萨聊了一会儿,吃了护士送过来的药很快便睡着了。   林萨也想睡一会儿,刚闭上眼睛手机便“嗡嗡嗡”震动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是岳小美打来的电话。   “小美?”林萨拿着手机到走廊上,电话接通后却没听到岳小美的声音。   “怎么回事?”林萨皱了皱眉,等了几秒,才听到岳小美带着哭腔说,“萨萨,我完了……”   “什么?”林萨一惊,“出什么事了?”   电话另一边的岳小美只是一个劲的抽泣,什么都不肯说。   “你在哪儿?”林萨说着快步朝电梯跑去,“我马上过去找你!”   岳小美抽泣着,说了一个地址。   是E大附近的一个小公园。      蓦离晟给沈毓指明吴若丹的病房位置,自顾自去巡视他的病人。   沈毓没有搭乘电梯,而是独自沿着白色楼梯走了上去。   高级病房区的走廊比普通病房区更为宽敞安静,尤其是在晚上,安静得能听到脚步的回音。   沈毓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轻轻推门进去。   林萨不在房里,只有吴若丹一个人,正睡得深沉。   沈毓停留片刻,悄然退出去,很快地下楼离开了医院。   坐到车里,他拿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残旧的照片,边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虽然精心处理过,上面依然能辨别出斑斑血迹。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   七八岁的林萨,对着镜头笑得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在她身后,高大英俊的男人揽着小鸟依人的妻子,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看了很久,沈毓闭上眼睛,在心里说了句“对不起”。      林萨在小公园昏暗的角落找到了瑟缩成一团的岳小美。   “小美!”   岳小美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眼神空洞而茫然,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恐惧和绝望,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到底出什么事了?”林萨脱下外套披在岳小美身上,想扶她起来。   “不不不,我不回家!”岳小美用力挣脱开林萨的手,捂着脸大哭起来。   林萨看到她的装束,心里已经猜测到了几分。   岳小美穿的蓝色短裙和黑色高跟鞋,是她们一起逛商场时买的打折品。岳小美一直没舍得穿,声称这是她的“战袍”,要穿着去钓帅哥。   “你去blind dating了?”林萨又心疼又生气,“我告诉你不要去,你为什么不听?”   岳小美抽搭着说:“我,我就想去看看,没想到会这样……”   “乖,别哭了,什么事都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你先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在林萨的安慰和劝说下,岳小美慢慢冷静下来,把噩梦般的遭遇讲述了一遍。      岳小美虽然对blind dating十分好奇,但她毕竟还是个保守听话的姑娘,被林萨警告后也就打消了去见识见识的念头。   林萨从小公寓搬出去,她的卧室便空了出来,于是岳小美在网上发了招合租的帖子。   很快就有人回应,也是个毕业不久的女孩。岳小美和这女孩简单沟通后,觉得还不错,便把林萨原来住的那间卧室转租给了她。   两个人相处还不错。   有一回两人聊天,不知怎么的话题扯到了blind dating上,那女孩便说她去过,挺好玩的,认识了很多朋友,其中有个阳光帅哥正在追她。   她还给岳小美看了那帅哥的照片。   岳小美看了心里就开始长草。   恰好这个周末就有一场blind dating,在女孩的怂恿下,岳小美忐忐忑忑地报了名。   真到了要去的时候,她心里打起了退堂鼓,那女孩见她想退缩,便主动提出陪她一起去。      这场blind dating的地点在一处星级酒店顶层,岳小美她们到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个人。   有个看起来酷酷的男生过来和她们打招呼,并且给岳小美拿了一杯果汁。   陪同前来的女孩见状便随便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岳小美脸红心跳,只听那男生介绍自己叫“Jason”,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目前在自己家的公司负责市场销售。   Jason很会聊天,给岳小美讲述他在国外经历的奇闻趣事。有时候岳小美听不懂,听得一脸茫然,他便耐心解释,温柔地刮一下岳小美的鼻子,低笑着说:“You are so cute!”   岳小美又害羞又甜蜜,心里不住地感谢上天,让她这么快便遇到自己的白马王子。   当Jason提出找个安静的地方聊天时,岳小美心中的警铃只弱弱地响了一声就被彻底忽视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对于岳小美来说,是不亚于地狱一般的煎熬和磨难。      “他拍了很多照片,很多……”岳小美痛苦地说,“我想逃,可是完全动不了。”   “他有没有侵犯你?”林萨皱眉问道。   “没有,他用了很多……工具……”岳小美绝望地闭上眼睛,刺眼的闪光灯,男人邪恶的笑声,那些冰冷羞耻的器械,都像烙印一般刻印在大脑里,“萨萨,我完了……”   “不许这么想。”林萨抱住她冰冷发抖的身体,轻声但坚定地道,“别怕,我会帮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那个混蛋!”   “萨萨,”岳小美喃喃道,“我现在能体会学姐的心情了。如果那些照片放到网上,我……”   “你要像学姐一样放弃自己,让亲者痛,仇者快,任由那个混蛋再去伤害别的女孩吗?”   林萨的话像一记重击打在岳小美头顶,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从绝望和痛苦的深渊中清醒过来。   “萨萨,你是说,这个Jason,就是偷拍学姐的那个坏蛋?”   “现在还只是怀疑。但是,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孩绝对有问题,也许她也Jason的同谋,或者她也是受害者之一。”   岳小美咬牙切齿地说:“太卑鄙了,她怎么能这么害我?我们这就回去找她算账!”   “我想她大概已经跑了。”      果然如林萨所料,她们回到小公寓时,那个女孩连同她的所有东西都已消失不见,她的号码也打不通了。   茶几上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对不起,我是被逼无奈,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把照片销毁。”   “我先去找叶草,照片的事,也许他能帮上忙。”林萨担心地看着岳小美,“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不,我要去洗澡,我要把今晚所有的肮脏都洗掉。”岳小美握紧拳头,恶狠狠道,“我不会做傻事的。就算要死,我也要让那个混蛋给我陪葬!”    ☆、第五章      叶草的网吧通宵营业,不过在前台值班的却不是他本人,而是一个穿着黑色帽衫的年轻人。   林萨认识他。   他是这里的网管,叫杨苇。   第一次听叶草介绍他的名字时,林萨使劲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   杨苇长相清秀,自从他来了以后,网吧里多了很多女客人。   “老板出去了,他说一会儿就回来,让你等一等,无聊的话就上上网。”杨苇传达了叶草的留言,给林萨指了个座位,就又埋头去打游戏了。   林萨来之前打过电话。   估计叶草是临时有事,不过他一个超级宅男,又没有女朋友,大晚上出去会有什么事呢?   林萨好奇了一下,但并没有问杨苇,问了也是白问。   她径直走到杨苇指给她的座位,定了定心神,坐下来打开几个网页。      网络上充斥着各种新闻,几天前还是头条热点的事件,转眼就被取代,再也吸引不了人们的注意力了。“偷拍不雅视频逼死女白领”事件虽然还有人在关注,但热度大不如前。   林萨在常去的论坛里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一个帖子,标题是“罪恶的黑手又会伸向谁?”   这是一篇人肉帖,将“偷拍”事件嫌疑人的身份资料,家庭背景,以及各种犯罪事实和手段巨细靡遗地揭露出来。   帖子是几分钟前刚刚发的,发帖人叫“哭泣天使”。内容很长,有五六页之多。   “偷拍”事件在网络升温后,出现过为数不少的人肉帖,最后都被证实是假的。嫌疑人的真实身份一直没有被挖掘出来。   林萨也看了很多类似帖子,但直觉告诉她,“哭泣天使”所揭露的内容,很可能是事实真相。   只可惜关注这篇帖子的人很少,寥寥无几的回复基本都是质疑,有的干脆骂他是“无耻骗子,编故事博眼球!”甚至还有人直接诅咒他“死全家,下地狱”。   也难怪人们不相信。   “哭泣天使”的帖子写得太详细了,读起来的感觉像是一篇纪实小说。   他在帖子中说,嫌疑人除了偷窥偷拍,还实施□□和虐待。他还详细描述了其中一名受害者遭受虐待的全过程。   林萨把这段内容看完,感觉到一阵阵强烈的恶心和不寒而栗。   那名受害者是个刚刚成年的女孩,她的遭遇和岳小美有些相像。   她们都是被熟人介绍去参加一个聚会,在聚会上遇到   只是她遭遇的折磨更加残忍和变态,以至于她的精神完全崩溃,最后不得不被送进精神病院。      突然有人在林萨肩上拍了一下。   她吓了一大跳,手一抖,差点把鼠标扔出去。   叶草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她身后,一手插在口袋里,皱眉看着她:“这么激动干嘛?”   “你怎么悄无声息地冒出来?”林萨松了口气。   “我正常走过来的,是你没听到。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这个……哎?”   她方才看的帖子突然没有了。   林萨刷新一遍,跳出来一个错误提示“内容不存在”。   不仅那个帖子,整个论坛都消失了。   “别找了,找不到的。”叶草看了一眼,如此说道。   “被黑了?”林萨有些懊恼,她应该先把帖子保存下来。   “嗯。干脆利落,是高手做的。”叶草点评道,“看来是有人心虚害怕了。不过,罪恶无法掩盖,惩罚迟早会来。”   “如果惩罚来得太晚,就没有意义了。”林萨说。      叶草从blind dating的论坛中找到了注册名为Jason的男人。   “实名注册呢,真好,省时省力。”叶草十指翻飞敲击着键盘,一面不忘回头揶揄,“居然去这种地方,为了吊男人真的是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啊。”   “拜托你多拿点同情心出来。”林萨紧张地站在他后面,“能找到吗?”   “请把‘吗’去掉。”叶草说着,已经侵入了Jason的个人电脑,“哦,还是个销售总监呢。”   电脑里有许多工作文档,还有大量英文资料。看来Jason说他是留学归来,在自家公司担任销售总监的事都是真的。   这样一个有学历有背景,前途无限的男人,为什么要做那种变态下流的事?   “找到了。”叶草破解了密码,打开一个隐藏文件夹,愣了一下,骂了句,“我靠!”   密密麻麻上百个文件夹,每一个都标注了姓名,时间,地点。   标注着“岳小美”的文件夹排在第二个。   “全删掉吗?”叶草滑动鼠标,突然手指猛地一顿,瞪大眼睛,转头看着林萨。   鼠标箭头停在一个文件夹上,上面赫然标注着林萨的名字。      这两天,林海涛心里有些烦闷。   林萨把房子租好后才告诉她,显然已经铁了心,无论如何都会让吴若丹搬到新家去。   想到要离开家里,住到外面,林海涛便很抗拒,而且,他也担心自己的秘密早晚会暴露。   本想回家后和母亲姐姐抱怨一下,但是还没开口,他就发现属于吴若丹的生活用具都被单独放在墙角,上面还有浓浓的消毒水味道。   林君对此的解释是:“她得的不是好病,谁知道会不会复发?万一还有什么别的病菌,传染给我们,那咱们可真是招了灾星进门了。”   林海涛沉默了半晌,最后说:“林萨租了房子,若丹出院后就搬过去住。”   “那太好了!”林君喜出望外,“吴若丹搬过去住,我们也省得提心吊胆的。家里有个绝症病人,总归是丧气事。林萨这丫头性子不讨人喜欢,但是还算懂事。”   林海涛低头道:“那我去收拾收拾。”   “对了。”林君拉住他,神神秘秘地道,“你跟姐姐说实话,林萨是不是傍上大款了?”   林海涛愣了愣,“没,没有啊。”   “她跟你说没有?”林君撇嘴冷笑,“没有才怪!她肯定是没脸告诉你。我估计八成是当了人家的小三。要不她哪来这么多钱给她妈换肝?还花钱在外面租房子。现在这些小姑娘啊,真是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啊!”   这时胡小莹呼着一脸黑泥面膜,从卧室风风火火地跑出来,大呼小叫地嚷道:“劲爆新闻来啦!”   她把手机递到林君面前,“快看快看!”   林君瞟了一眼就推开她的手,皱眉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怎么能看这种伤风败俗的东西?”   “哎呀,我让你看这人是谁!”胡小莹把照片主人公的脸放大,“你看你看!这是林萨的那个同学,叫岳小美的!她还来过咱们家!”   “是吗?”林君仔细看看,回想了一下,“哦,我想起来了。是有一次林萨带了个丫头回来,挺没教养的……啧啧,居然拍这种照片,真是恬不知耻啊!”   “现在网上到处都是!”胡小莹幸灾乐祸地说,“我要是她,根本没脸见人,干脆死了算了!”   “你看林萨这交的都是什么朋友?”林君鄙夷地对林海涛道,“物以类聚。有这样的朋友,林萨也好不到哪儿去。说不定她不止当小三这么简单,还不知道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呢?”   “林萨她,不是那种女孩儿。”林海涛干巴巴地维护了一句。   “不是什么啊?你又不是她亲爹,你知道她什么样儿?”林君苦口婆心地道,“我的傻弟弟,那丫头虽然姓林,可她不是咱们老林家的种,你可别傻乎乎往她身上贴钱。你将来指望不上她,你还不如把钱投在小莹身上呢!她是你亲侄女,以后能给你养老的!”   林海涛低下头:“我知道了。”   他心里暗暗苦笑:我哪有钱啊?我只有一身的债。      叶草和林萨也发现了网上的照片。   “该死的混蛋!”叶草十指在键盘上翻飞,目光阴沉。   “我先回去找小美!”岳小美的手机一直无人接听,林萨脸色苍白地跳起来往外跑。   这里不是商业区,夜晚出租车很少。   焦急中,林萨听到摩托车的轰鸣,一回头看到是杨苇。   “老板让我跟着你。”杨苇跨坐在和他的形象并不般配的重型机车上,清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目光清澈温暖。   林萨连忙跨上去,双手环住他的腰,“直走右转,我们抄近路。”   尽管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小公寓,但还是晚了一步。   岳小美的手机躺在地板上,屏幕已经四分五裂。厨房的刀具架上,少了一把水果刀。   “她去找那个家伙了!”林萨拉着杨苇飞奔出小公寓,“我们得拦住她,不能让她做傻事!”   “去哪儿拦?”杨苇一边跟着跑一边问。   酒店!Blind dating的酒店!   岳小美一定是去那儿找Jason,她说过,要死也要拉着他陪葬!      重型机车风驰电掣,杨苇开车时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不断地加速,超车,变道,毫不理会身后尖锐的喇叭声,刹车声和司机的叫骂声。   好几次林萨都觉得他们马上要和前面的车撞上了,但最后都有惊无险地擦身而过。   杨苇将车稳稳停在酒店的旋转门前,摘下头盔丢给上来阻拦的酒店保安,和林萨一起冲进酒店大堂。   有两部观光电梯直达顶层。   站在电梯里能看到这个城市繁星般璀璨的灯火,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轻柔悦耳的钢琴曲。   但林萨和杨苇都无心欣赏,他们此刻只想生出翅膀飞上去,找到岳小美,阻止她把自己推入更黑暗更无望的深渊。    ☆、第六章   岳小美脸色青白,嘴唇上没有半点血色,头发稍还在滴着水。她双手死死地握着水果刀,一步一步地朝人群走去。   她看到了Jason,但是Jason似乎没有注意到她。   他站在人群中,表情愉悦而享受,专注地听着钢琴曲,双手还做出弹钢琴的动作。   就是这个人,用这双手,毁了她的生活!   岳小美的脑海中甚至已经想象到锋利的刀刃刺进他的身体,鲜血迸溅,他的表情绝望而惊恐。   这个画面让她感觉到刺激,紧张,兴奋和快感。      不远处的人们好像都没有发现回来复仇的岳小美,他们都闭着眼睛,陶醉在轻柔优美的音符中。   而弹钢琴的男人,却缓缓侧过头来,目光落在岳小美脸上。   他的眼睛黑的发紫,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洞,充满吞噬和毁灭的诱惑。   岳小美全身猛地一震,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   男人玩味地看着她,忽然勾起唇角,轻轻一笑。      一刀一刀地割断他的喉咙……让他一点一点被死亡的恐惧包围……把他全身的肉都割下来……把他的心挖出来……   岳小美喃喃自语着,表情变得空洞而诡异,脸上浮现出一个残忍的笑。   她已经走到Jason身后,慢慢举起了手中的水果刀……      就在岳小美刺下去的一瞬间,林萨猛地冲上来抱住她。   同时冲过来的杨苇手疾眼快地夺下岳小美手中的水果刀,插进了一旁的装饰花束里。   “小美!”林萨被岳小美脸上的表情震惊了,连忙用力摇晃她,“小美你看看我!”   人群被惊动,纷纷诧异地转头望过来。   Jason也随着转头看向身后,当看清岳小美和林萨时,他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嗨,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他居然主动过来和岳小美打了个招呼。   林萨冷冷地看着他,“你不要得意的太早。”   Jason直直地盯着她的脸,突然“哦”了一声,露出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他压低声音说:“我记得你,可惜那一系列的作品都很不成功,希望以后有机会合作。”   林萨毫不退缩地瞪着他,“落网前的野兽都会很嚣张。那是因为它们不知道,那是猎人动手前对它的戏弄。”   她的话让Jason的表情开始僵硬,他的眼中闪过恼怒和狠毒。   他哼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明所以的人们都在悄声议论,林萨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空荡荡的钢琴前。   那个弹钢琴的男人,不知何时悄然离去了。   林萨没有看清他的脸,但却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是探寻和好奇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   她和杨苇两个人合力扶着岳小美走进电梯。   岳小美此刻如同一个玩偶,只是定定地看着前面的空气。无论林萨如何摇晃她,拍她的脸,在耳边叫她的名字,她都没有半点儿反应。   “要去医院吗?”杨苇皱眉问。   林萨犹豫了一下。   岳小美这个样子,去医院不一定有用,但是不去医院的话,又能怎么办?   “她好像中邪了。”杨苇说。      他们走出酒店,看到杨苇那辆重型机车还停在旋转门前。   几个保安围在车边指指点点,其中一个还抱着杨苇的头盔。   原本他们是打算把机车拖走的,但后来一个识货的年轻保安认出这是辆“杜卡迪”,这辆车的价钱能买一套小公寓。   所以没敢动这辆车。   “我回去了。”杨苇过去拿回头盔。   “今晚的事谢谢你。”林萨提高声音道谢。   杨苇跨上机车,挥了下手,轰鸣着飞快消失在车流中。   酒店门前有几辆待客的出租车,林萨扶着岳小美朝其中一辆走去。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靠在她们身旁,车窗降下,开车人低声说:“林萨,上车。”   林萨呆了一下:沈毓?   但她立刻回过神来,扶着岳小美坐到后面。   黑色轿车离开酒店门口,汇入车流之中。   车里温度不低,然而岳小美在后座上不断地发抖,脸色更加青白。林萨抱着她,感觉到她的身体冷得像一块冰。   沈毓戴着墨镜,专注地开着车,等红灯的时候,他脱下外套,侧身递给林萨。   “谢谢!”林萨感激地接过来,裹在岳小美身上。   林萨抱着岳小美,从后视镜中看沈毓。她有许多的问题想问,比如沈毓为什么在这?他要带她们去哪儿?   但是林萨没有问,似乎这些问题都用不着问。   这一晚的动荡波折,让她身心疲惫,而在见到沈毓的那一刻,她突然就觉得有了依靠。   直觉让她选择了无条件地信赖他。      沈毓将车停在岳小美租住的公寓楼下。   林萨对此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沈毓能时机恰好地出现在“迷城”门口拦下她,以及出现在酒店门前接她们,这些都表明,他在暗中关注她。   但是为什么?   单纯只是因为她是他选中的“挡箭牌”吗?   林萨怀着这种疑问,扶着岳小美从车上下来。   沈毓没有下车。   夜晚小区里十分安静,但仍有许多遛狗或者外出的人,虽然他戴了墨镜,依然非常有可能被认出来。   “林萨。”沈毓降下车窗,轻轻叫了林萨的名字。   林萨扶着岳小美,停在车边,转身望着他。   沈毓摘了墨镜,目光清澈而平静。他说:“别担心。”   林萨点点头,沈毓没再多说什么,戴上墨镜,发动车子离开了。   他让她“别担心”,指的是什么呢?是照片的事,还是小美的状况?林萨不知道。但是他的语气和眼神,让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全。   在安静上升的电梯里,林萨忽然想到一件事:照片!   Jason口中“不成功的作品”,指的是偷拍的林萨在温泉旅馆换衣服的照片,不算大尺度,而且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沈毓知道她被偷拍吗?   那他是否也看到那些照片?   想到这个可能性,林萨的脸就无法抑制地烧起来。      回到熟悉的公寓,岳小美突然萎靡下来,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软软地瘫倒在地。   林萨拼命地把她扶抱起来,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又打开空调,把温度调高。   岳小美头一挨到枕头,就迅速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   林萨松了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走到客厅给林海涛打电话。   林海涛很快接起电话,林萨有点意外:“叔叔,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就睡了,我收拾点东西,提前先送到你租的房子里。”林海涛说,“你妈妈晚上睡得怎么样?醒了几次?今天夜里冷,你得多给她盖条毯子。”   病房里有空调,并不需要加毯子,但林萨还是被林海涛这种细心关怀感动到。   “叔叔,我没在医院。我朋友有点事,我过来看看她。”   “哦。”林海涛沉默了一下,迟疑着问,“是那个,叫小美的朋友吗?”   林萨顿了顿,“您也知道了?”   “嗯,小莹在网上看到了照片。”林海涛说,“你那朋友,她……”   “她是被人骗了,受害人不止她一个,还有很多,只是那些受害人的照片没有流传出来。”林萨解释道。   林海涛吃了一惊,“这不是犯罪吗?那,那你,有没有……”   “没有。您别担心,我这两天在这陪陪她,我妈那边就得您多辛苦了。”   “你妈这边你放心吧。”   “谢谢您,叔叔。那您早点休息吧。”林萨挂了电话。      那一边,林海涛看着手机呆呆发愣。   晚上林君的话在他耳边不断回放。   林萨真的当了人家的小三吗?或者比当小三更可怕,她靠出卖肉体换得了手术费?   如果真是这样,他以后有什么脸面去见林金明啊!   林萨的亲生父亲林金明,和林海涛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这两个好朋友性格完全相反。   林金明热情开朗,坚强果断,路见不平一定会出手相助,工作也非常出色,年纪轻轻就成为本市的消防大队长。   而林海涛生性胆小,性格懦弱,一看就是个好欺负的人,多亏了林金明陪在他身边充当“保护者”的角色,他的校园生活才不至于过得太悲惨。   林金明因公殉职后,林海涛特别难过。   后来吴若萍找到林海涛,想撮合他和自己的妹妹吴若丹。   这件事让林海涛心情十分复杂。   他从见到吴若丹的第一眼就偷偷喜欢上了这个温柔美丽的女人,但那时吴若丹已经是林金明的女朋友。   林海涛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   他的妻子忍受不了婆婆和大姑姐的尖酸刻薄,更忍受不了丈夫的懦弱无能,于是和一个新来的年轻同事有了婚外情,事发后非常干脆地提出了离婚。   这次被戴绿帽子的经历,让林海涛几乎绝了再婚的念头。   直到吴若萍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和吴若丹组织一个家庭。   娶吴若丹进门,这是林海涛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不顾母亲和姐姐的反对,自己做的决定。   只可惜,他有胆量做决定,却没有能力去为这个决定负责。   吴若丹这些年在他们家忍受的各种委屈刁难,他全都看在眼里,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心里非常愧对吴若丹,更加愧对已故的好友。   如果林萨真的走了那一步,林海涛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真是死不足惜了。   在他发呆的时候,手机再次响起。   他低头看到上面的号码,猛地打了个激灵:该来的总会来……   林海涛苍白着一张脸接起手机,听到一个仿佛锅铲剐蹭锅底一样刺耳的声音:“林先生,你那笔债,想好怎么还了吗?”       ☆、第七章      这一夜,岳小美睡得很安稳,林萨却几乎没怎么睡。   她给叶草打了一次电话,是杨苇接的。   “老板在忙。”杨苇说,“要叫他吗?”   “不用了。”林萨知道叶草一定是在用他的方式解决照片的事,便不去打扰他。   挂电话前,杨苇问了句:“你那朋友怎么样了?”   林萨看看呼吸平稳,脸色红润的岳小美,“她睡着了。”   打完这通电话,林萨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   手机屏幕隔一会儿便亮起来,显示有来电,林萨都没有理会。   打来电话的都是她们以前的大学同学,社团成员,以及公司同事。   显然这些人看到了小美的照片,又知道林萨是小美的好朋友,于是怀着各种心思打来电话求证。   那些照片在网络上流传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快到超乎林萨的想象,似乎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布置和安排这一切。   “他”是谁?是Jason吗?   林萨回想起Jason被她激怒的样子,直觉地否定了这个假设。   也许Jason只是同谋之一,或者不过是一枚棋子。   她打开电脑找出“偷拍不雅照逼死女白领”的新闻片段,仔细看了几遍对嫌疑人的采访视频。虽然画面和声音都做了严格处理,但从说话的逻辑和态度,还是能看出来,这个人不是Jason。   他比Jason更加的冷血和残忍。   表面看来,学姐似乎是因为不雅照流出,承受不了周围异样的眼光,精神崩溃而选择了自杀。可是结合今晚发生的一切,林萨怀疑,学姐的死其实另有隐情。   也许,她根本不是自杀。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让林萨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岳小美。   如果她和杨苇没能及时赶到酒店去阻止,岳小美很可能已经和Jason同归于尽了!   然后媒体会用一个惊耸的标题,对这一事件进行大肆渲染和编排。   难道,这才是“他”想要的吗?      林萨想得头疼,她迷迷糊糊地靠在岳小美旁边睡了过去,但是睡得一点都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梦里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到处是黑色的烟和红色的火,她甚至能感觉到火舌舔舐皮肤的炙热和焦灼。   林萨在火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爸爸,不断地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   她看到周围被火烧死的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一个,两个,越来越多……   然后,她看到了爸爸的脸。   他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依依不舍地朝她伸出手来,他的身上,头上,到处是红色的火苗,鲜血沿着他的额头缓缓淌下。   “爸爸!”   林萨拼命地跑过去,那看似短短的距离突然变得漫长,漫长地让人绝望。   “林萨。”   她听到有人叫她,那声音那么熟悉。   是沈毓!   她看到沈毓从一片黑暗中慢慢走出来。他的衬衣洁白如雪,表情平淡如水,目光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过来。”他停下,朝林萨伸出手。   “我要去救爸爸!”林萨焦急地喊着,“沈毓,帮帮我!”   沈毓静静地望着她,林萨惊讶地看到,他的眼睛在变化,从深不见底的漆黑一点点变成了妖异的紫色!   “不要……”林金明突然微弱而嘶哑地喊出来,“不要……看他的眼睛……”      林萨猛然惊醒,冷汗涔涔地坐起身来。   心脏在狂跳,梦境中的画面依然在脑海中清晰地浮现。   爸爸……   林萨的胸口一阵抽痛。   林金明殉职后,林萨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告诉自己爸爸只是去执行任务,去外地参加培训,过些日子就会回来。   直到吴若丹在吴若萍的不断劝说下同意再婚,林萨才放弃了这种自我安慰。   林金明是在扑灭一场火灾时意外殉职的。   着火的是个汽修厂的废弃仓库。   所有人都认为,经验丰富,应变能力极强的林金明绝对不应该在那样一场普通的火灾中发生意外。   可它偏偏发生了。   各种调查研究都没能找出一个合理的原因来解释这场意外。   最后只能归结于天意弄人。      林萨起身去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打开笔记本。   网上疯狂流传的照片都不见了,一夜之间被清理地干干净净,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林萨知道这件事并没有就此完结。网络上的照片可以被清除,可是个人终端里下载存储的却很难控制。   但她还是满怀感激地给叶草发去一句“大恩不言谢!”   窗帘上透出一抹亮色,远远地传来孩子嬉笑的声音。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林萨从电脑前回身,看到床上的岳小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林萨倒了杯温水,端到床边,“小美,先喝点水。”   岳小美靠在床头上,一口一口慢慢喝着水,表情有些梦幻,“萨萨,我做了个梦……”   “别胡思乱想。”林萨下意识地打断她,她不希望小美一直沉浸在噩梦中。   “不是噩梦。”岳小美眯着眼睛笑了笑,“是个美梦。我梦见男神送我回家,还把他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太幸福了,简直幸福得要死掉了!”   林萨忽然就有点无语。   岳小美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事,承受了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打击,居然丝毫没有影响她对沈毓的迷恋和花痴!?   这是不是也算一种精神力量啊?   “小美,那不是梦。”林萨把沈毓留下的外套拿过来,递给岳小美,“那是真的。”   “萨萨,你说什么?”岳小美眼睛瞪得圆圆的,小心翼翼地接过外套抱在胸前,“天啊!这是男神的外套?昨天真的是男神送我回家?”   “嗯。昨天不好打车,恰巧沈毓开车经过,就让我们搭了个顺风车。”林萨选择了隐藏一部分事实真相。   岳小美立刻表现出大脑缺氧的状态,双手抱紧沈毓的外套,大口大口呼气吸气,“啊,我太激动了!可是我怎么完全不记得这件事啊?”   林萨微微一愣。   岳小美昨晚形似人偶的样子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当时杨苇说小美的情况好像中邪了。   当时林萨没有仔细思考,现在回想,小美那时应该不是中邪,而是被人控制了神智。   是催眠?还是药物控制?   她蓦地想起昨晚那两道探寻和好奇的目光。   难道是那个人?可是他到底是谁呢?   林萨根本没有看到他的模样,只记得他的目光让人十分不舒服。   “小美,你记得昨晚你去了什么地方,见到什么人吗?”林萨轻声问道。   “昨晚……”岳小美皱着眉头思索,兴奋和喜悦从她脸上一点点褪去,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手中的外套,全身都开始发抖,“昨晚……”   “好了小美,不要去想了,对不起,是我不好……”林萨懊悔不已,连忙抱住岳小美,不住地安慰,“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良久,岳小美才颤抖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萨萨,我记得,我全都记得。那种事,一辈子都没办法忘掉。”      岳小美记得被Jason□□和拍照的全部过程和每个细节,她也记得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在网络疯狂流传时的愤怒和绝望,但是之后发生的事,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当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和那个混蛋同归于尽。”岳小美咬着嘴唇,痛苦而茫然,“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杀了那个混蛋吗?萨萨,我是不是杀了他?我变成杀人犯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你的确想去找Jason报仇,但是在半路被我拦下了。你当时状态不太好。我想你应该是受到很大刺激,把那部分记忆忘掉了。”林萨觉得没有必要让小美再受一次刺激,“这也许是身体和大脑自发的保护功能,所以你也不用再去想了。”   岳小美呆呆地看着她,慢慢流下眼泪,“萨萨,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很害怕……”   “别怕。叶草已经把网络上的照片都删除了。但是,我们还是要面对一些压力。”林萨抱紧岳小美,“放心,我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不会让你独自承受的。”      林萨建议小美先不要上班,请一段时间的假。公司很痛快地同意了,但要求小美本人去办请假手续,同时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   林萨本来要陪小美一起去公司,小美拒绝了:“萨萨,你放心,我能受得了。反正早晚都是要面对的。你都陪了我一天一夜了,回医院去陪陪阿姨吧。”   林萨不放心,她知道,公司同事的恶言恶语所造成的伤害,甚至比Jason施加给小美的伤害更加残忍冷酷,更加难以忍受。   可是小美很坚持。最后林萨只好勉强同意,叮嘱她不许胡思乱想,有事立刻打电话。      结果和林萨担心的一样,周一岳小美到公司后,几乎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露出古怪的笑容,还有一些男同事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她,表情猥琐至极。   之前和她一起闲聊八卦的女同事们,都有意无意地躲着她。   岳小美听到她们在茶水间里悄悄议论。   “……真没想到,平时看着挺正经的,到了床上居然这么放荡。”   “难怪说要去blind dating的时候那么积极,饥渴到这种程度,一天没有男人都不行吧?”   “你们说,她跟咱们公司多少男同事上过床?”   “肯定跟那个日本色主管睡过……”   “真恶心啊,要跟这种人一起共事,想想都受不了……”      岳小美机械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好像马上要爆炸了一样。   她实在受不了,拿起手机跑到空荡荡的楼梯拐角去给林萨打电话,却恰好碰到两个年轻的男同事,一边抽烟一边对着手中的平板电脑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真厉害,这样也行啊……”   “太刺激了!看这个看这个……”   “哎?有人来了……呃……”   岳小美清楚地看到,那上面赫然是她的照片!   两个男同事看到她有点尴尬,手忙脚乱地关了平板,丢下烟头,忙不迭地溜走了。   岳小美再也站不住了,她靠着墙软软地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对电话另一端的林萨说:“萨萨,我想离开,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    ☆、第八章   吴若丹出院后直接搬到了林萨租好的小院子。   看得出她对这个新家十分喜爱,走过来走过去的看,表情喜悦而满足。   “妈,你坐下歇一会儿,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看。”林萨强制地扶她在院中的藤椅上坐下,给她盖上一条薄薄的毛毯。   阳光正好,温暖又不刺眼。   吴若丹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道:“萨萨,你爸爸以前常说,退休后要住到乡下去,就要这样一个小院子。养一缸鱼,栽两棵树,还要搭个葡萄架。对了,你爸爸还想搭一架秋千,给未来的外孙玩……”   “妈……”林萨鼻子酸酸的,她蹲下身,把脸埋在妈妈的腿上。   她很想爸爸,特别特别想。   吴若丹抬手擦去腮边的眼泪,轻轻抚摸着林萨的头发,“萨萨,你是个好孩子,你爸爸一直为你感到骄傲。”   “嗯。”林萨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妈妈,坚定地说,“我以后也会让爸爸感到骄傲,绝对不会做任何让他失望的事。”   吴若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微笑起来。   她深深地点头:“我知道。”      林君母女象征性地到医院探视过一次,“善意”地提醒吴若丹要“管管”林萨。   在林海涛努力的打断和打岔下,她们总算没有说出特别过分的话。   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吴若丹又何尝听不出来?   林萨说这笔钱是向朋友借的。可是她一个刚刚毕业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样财大气粗的朋友?人家又怎么会轻易借给她这样一笔钱呢?   吴若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些事情。   她经常看着林萨,慢慢地就仿佛看到了林金明的影子。      林萨从小就特别崇拜爸爸,只要林金明下了班,林萨就是他的小尾巴,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小时候的林萨长得像个洋娃娃,白白胖胖,人见人爱,但偏偏是个男孩儿性子,还很喜欢打抱不平。   有一件事,是林金明经常挂在嘴边的,吴若丹记得特别清楚。   当时大院儿里有一个特别调皮的男孩儿,他年纪大一点,个子也高,经常欺负比他小的孩子,抢零食和玩具,孩子们都很怕他,叫他“小霸王”,有的大人也拿他没办法。   唯独林萨不怕他,还主动找他打架,帮别的孩子把被抢的东西再抢回来。   林萨打架很有一套。   首先,她个子小,动作灵活。   而且,林金明的同事们开玩笑地教过她几招散打招式,本意是为了逗她玩,却没想到林萨学得有模有样,而且学以致用地用来对付“小霸王”。   林萨和“小霸王”打架,起初三场会输一场,后来经验丰富了,就再没输过。   “小霸王”被她揍得心服口服,乖乖做了林萨的“部下”。   林金明对此十分自豪,夸赞他家女儿有穆桂英,花木兰的风范,是个“女中豪杰”。   吴若丹一边补着林萨扯破的小花裙子,一边无奈地微笑摇头。      林金明殉职后,有一段时间,林萨变得沉默寡言,不过很快她就恢复成原来精神奕奕的样子。   她真正改变性格,是在吴若丹和林海涛结婚之后。   林海涛的母亲和姐姐对她们母女并不接纳,对林萨更是各种挑剔和刻薄。   她们看不惯林萨的男孩儿性格,把林萨偶尔孩子气的举动编排夸大,说她没有教养;最过分的是说她命中注定是个克星,小小年纪就克死了父亲。   吴若丹可以自己忍受很多委屈,可是她不能让林萨跟着自己受罪。   于是她向林海涛提出离婚。   林海涛自然是不肯同意,他一再承诺会找合适的机会搬出去。   林海涛的承诺始终没有兑现,而林萨却突然变得乖巧安静起来。   她读寄宿学校,起初两周回来一次,后来一个月回来一次,一直到读了大学。   虽然林萨已经成了大姑娘,个子比吴若丹还要高一头,但是在吴若丹眼里,她还是那个抱在怀里,香香软软的小宝宝。   在她这次生病后,她才发觉林萨早已经不是她的小宝宝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林萨一点点长成了她父亲曾经期望的模样。      林海涛对这个小院子虽然起初有些抗拒,但真正搬过来之后倒也很开心。毕竟,这么多年,他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和爱人的小窝。   他不让林萨母女帮忙,一个人忙忙碌碌地收拾好东西,还做了一大桌子菜,庆祝吴若丹康复出院。   “怎么做了这么多菜?”吴若丹看到桌上满满的杯盘碗盏,摇头道,“就咱们三口,吃不完的,你看你累的,快擦擦汗。”   “这不是高兴嘛。”林海涛接过毛巾擦擦额头的汗,打开一瓶果汁给吴若丹和林萨倒上,又给自己倒了杯白酒。   “叔叔你以后也要少喝点酒,要保重身体。”林萨听妈妈说过,有时候林海涛心情不好会一个人喝闷酒。   “好好,我就喝这一杯。”林海涛端着酒杯站起身,“萨萨,这杯酒我敬你。”   “叔叔你这干嘛?”林萨吓了一跳,连忙道,“您快坐下,我承受不起。”   “你听我说。萨萨,这杯酒我必须敬你。要不是你,你妈妈的病……”林海涛眼圈红了,他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萨萨,这么多年,我亏待了你,亏待了你妈妈。该我做的事,我都没做到,都是你做的,作为这个家里的男人,我没有承担起我的责任……”   “海涛,别说了。”吴若丹拉住他的手,“你有你的难处,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咱们高高兴兴过日子。”   “妈妈说的对,叔叔,以前的事就别再想了。”林萨也说道。   林海涛坐下来,抹了抹眼泪,没再说什么,一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      林萨按照约定搬入了沈毓位于“云水湾”最佳地理位置的别墅。   “云水湾”是被业内人士称为“不可复制的奇迹”的一处别墅区,是真正做到将自然景观与居住环境完美融合的建筑群落。   远远看去,层层叠叠的绿色植物仿佛漂浮的云层,而一栋栋散落的别墅都像是笼在绿色云层之中。   “云水湾”这个本来和豪华住宅区毫不沾边的名字,却因为那份淡雅和别致受到专业人士交口称赞。   当然了,奇迹自然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   “云水湾”随便一套别墅,都足以买下一个小镇子。      沈毓的别墅共有五层,地下两层,地上三层。   地下二层是车库,一层是健身房;地上一层有客厅,餐厅,厨房,二层是卧室,三层是书房。   纪汀充当向导,带着林萨转了一圈。   林萨对于住的地方从不挑剔。对她而言,住六人宿舍和豪华单人公寓没什么区别。   但是沈毓的别墅和里面的布置,无来由的让她感觉舒服和喜欢。   “萨萨,”纪汀亲热地搭着林萨的肩膀,笑眯眯地说,“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需要直接说。”   纪汀给人的感觉就像个大白馒头,白白的,软软的,十分可亲可爱。   “谢谢,我觉得很好,没有什么需要。”林萨说。   “那好,这几天没什么事,你就自由活动活动。”纪汀说,“我先回去啦,有事电联哈!”      纪汀走后,林萨一个人在花园里转了转。   云水湾的每一栋别墅,都有私密性极好的花园。   沈毓的花园非常简单而清新,绿色的树,绿色的草坪,白色的长椅,还有一架小小的秋千。   林萨对着那架秋千出神半天。   她的卧室在二层,和沈毓的卧室紧挨着。卧室里面的布置并不奢华,但都很舒适,颜色也是她喜欢的。   她搬进来的时候,沈毓不在,他去外地参加活动了。   在纪汀的精心安排和布置下,林萨和沈毓一起出去了一次,“恰好”被狗仔撞到,被拍了一些照片。   照片上沈毓的模样很清晰,但林萨的脸都被遮住了,只能朦朦胧胧看到大致轮廓。   这些照片被刊登在八卦周刊的首页。   之后便有沈毓的友人出来证实,言之凿凿地说照片中的女孩儿是沈毓青梅竹马的恋人,两人相爱多年,而且已经有了结婚的打算。   这些杂志和访谈纪汀都拿给林萨看了。效果和当初预想的差不多,有人相信有人质疑,粉丝更是炸了窝。   总体来说,纪汀对这个效果比较满意,下一步他打算安排沈毓和林萨一同出游。      晚上林萨做了点简单的晚餐,一边吃一边用笔记本浏览网页。   网络上依然充斥着各种热点新闻,但关于“偷拍不雅视频逼死女白领”的报道却几乎见不到了,似乎这件事已经淡淡平息。   就像一块小石子沉入了大海。   小美那些照片也一样。   想到好朋友的遭遇,林萨放下筷子,轻轻叹了口气。   小美选择了不告而别。   她从公司辞了职,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一个人静悄悄地离开了小公寓。   林萨希望她只是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慢慢忘掉这个噩梦,然后开始新的人生。   在那个blind dating的论坛上,注册ID为Jason的用户已经不见了。   在小美的照片被删除后,这个论坛上忽然冒出许多针对Jason的人肉帖和曝光帖,有图有真相地揭露这个衣冠禽畜不为人知的真面目。   受此冲击,热火朝天的blind dating活动也冷清了许多。   只是对小美来说,这个结果来的晚了一点。    ☆、第九章   林萨吃完晚餐,开始收拾整理。   虽然纪汀说过,会有家政人员按时上门做保洁,可是林萨还是喜欢自己动手收拾,何况她现在有大把的空闲时间需要消磨。   能收拾的地方全都收拾了一遍,时间还很早,林萨干脆换了套轻便的衣服,来到地下一层的健身房。   沈毓用的都是非常基本的健身设备,锻炼力量,速度和耐力,没有花哨的东西。   林萨小时候经常出入消防大队的训练场,对各种健身设备并不陌生。大学时她还曾在一家外资健身房打工。   她最喜欢的健身方式,是跑步和打沙袋。   林萨先在跑步机上跑了一万米,又去打了半个小时的沙袋,这才心满意足地去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些轻微的响动,好像有人在贴着地板一点点往前蹭。   林萨倏地坐起身来!   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      纪汀告诉林萨,这栋别墅中的安保系统是目前全球最先进的,固若金汤,比美国国防部还要安全。   看来这套重金购置的安保系统也不怎么靠得住啊。   林萨拿上甩棍,悄无声息地朝楼上走去。   那轻微的声响还在持续不断地传来,而且越来越靠近楼梯口。   虽然没有灯光,但是今晚是满月,月光明亮而皎洁,透过落地窗,洒落在地毯上。   月光下,有个人形物体正四脚着地,慢慢地,自以为很隐蔽地,贴着地毯往楼梯口爬。   他背上还背着个小小的包裹。   哦?是个小偷!   林萨贴墙站定,等他爬到楼梯口时突然一步跨出,干脆利落地踩在他后颈上。   “啊!”被制服的小偷发出一声惨叫,试图反抗。   林萨不给他机会,扭过他的双臂,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塑胶绳三下五除二绑了个结结实实。      林萨把大呼小叫地小偷拽到楼下,打开客厅的灯,然后仔细打量眼前这名小偷。   白衬衣,牛仔裤,脚上居然还穿了一双皮鞋。   实在是太不专业了。   “误会误会了,我不是坏人,我是自己人,真的,自己人!我叫华赟,是沈毓的朋友,不信你可以给他打电话啊!”   华赟被按在椅子上,眼中滴溜溜乱转,极其不安分地扭来扭去,试图让自己舒服一点。   “别动!”   林萨“唰”的亮出甩棍,压住他的肩膀。   华赟吓一跳,“好好好,不动不动,大家都不动,有话好好说,万事好商量!”   “你是怎么进来的?”林萨问。   “我有钥匙。”华赟心虚地瞟了一眼林萨,“沈毓在阿昇那儿留了备用钥匙。”   “阿昇是谁?”   “蓦离晟啊,哦,他也是沈毓的朋友。”   林萨当然知道蓦离晟是恒悦医院的医生。虽然他不是吴若丹的主治医生,但在吴若丹住院期间,却经常过去嘘寒问暖。   林萨对他印象特别好。   原来,他是沈毓的朋友啊。   所以才会对她们特殊照顾。   林萨心中一暖。   华赟眼尖地捕捉到林萨表情缓和下来,立刻哀求道:“女侠,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是坏人啊!你可以叫阿昇过来给我作证!”   “不好意思,暂时委屈你一下。”林萨微微一笑,伸手拉开华赟背上的小包包。   “啊……”华赟沮丧不已,“完蛋了。”   小包包里有一个大信封,厚厚的,里面似乎是一叠照片。   “这是什么?”林萨说着把照片取出来,顿时无语了。   全是沈毓的照片。   有侧头微笑的,有刚洗完澡出来的,有球场上的,泳池里的,还有在睡觉的,总之,一看就是偷拍的。   “你是,狗仔队?”   “切!”华赟觉得被侮辱了,“狗仔队能偷拍到构图这么完美,画面这么清晰的照片吗?我是咖啡专家!恒悦医院旁门的咖啡馆,就是我开的。”   林萨想了想,恒悦医院旁边的确有一家咖啡馆,但她没有留意过。   “你为什么要偷拍沈毓?”林萨谨慎地问,“打算拿这些照片去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华赟支支吾吾地道,“私人收藏。”   林萨笑了笑,“那就不好意思了。这些照片先由我代为保管,等沈毓回来,再交给他处理。”   “完了完了,我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出师未捷身先死,风萧萧兮易水寒了……”华赟万念俱灰地念叨着。   林萨好笑地拍拍他:“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顶多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对了,你是谁?”华赟忽然反应过来,上一眼下一眼打量林萨,恍然大悟,“啊,你就是沈毓突然冒出来的未婚妻!?”   林萨不知道沈毓是如何对他的朋友们说的,便只微笑不语。   华赟却突然看到了一线希望,眉飞色舞地道:“女侠女侠,你把照片还给我,我用沈毓的秘密来交换好不好?绝密□□哦,阿昇都不知道的!”   林萨看看他,把照片放在桌上,弯腰问道:“是什么秘密?”   “你要保证,我把秘密告诉你,你就把照片给我,而且不能把这件事告诉沈毓!”华赟一副阴谋得逞的奸诈表情。   林萨摇摇头,“照片不能给你,你把秘密告诉我,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沈毓你来过。”   “你,你你你!”华赟气得耳朵都哆嗦了,“你这个狡猾的没有信用的女人!我怎么能跟女人谈交易,失策,太失策了!”   林萨好整以暇地用甩棍挑起华赟的下巴,微笑道:“说吧,什么秘密?”   华赟气呼呼地瞪着眼,看到黑沉沉的甩棍和林萨笑里藏刀的表情,泄气地说:“我告诉你,但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不然沈毓会杀了我的!”   “可以。”林萨爽快答应,本来和沈毓的合约也规定了她有保密义务嘛。   “我告诉你哦,”华赟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沈毓,他是处男!”   “……”      蓦离晟今天不用值夜班。他吃过晚饭,泡了个澡便早早躺到床上,看了一会儿专业书,睡意袭来时自然睡去。   这本是平静而安宁的一个夜晚。   一阵急过一阵的敲门声,把蓦离晟从恬静的梦乡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唉……”蓦离晟坐起身来,无奈地叹气,第N+1次考虑搬家事宜。   他在医院附近置下这套小公寓,一来是为了节省时间,二来是远离家里姑婆姨妈姐姐妹妹,图个清静。   然而自从华赟在旁边开了个咖啡馆之后,蓦离晟对这套公寓的所有期望都化为了泡影。   华赟无时无刻不上门打扰,其啰嗦与烦人的程度比家里那帮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蓦离晟头疼地爬下床,看了一眼床头桌上的钟表,又是一声长叹。   “凌晨三点钟扰人清梦,你最好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蓦离晟打开门,说了一半的话在看到门外华赟的形象后戛然而止。   蓦离晟目瞪口呆。   “阿昇……呜呜呜……”华赟一头撞进他怀里,涕泪横流,“快帮我解开!胳膊麻了!”   “你这是……被打劫了?”蓦离晟展现出一名专业医生临危不乱的职业素养,迅速把华赟扶到椅子上坐下,一面为他揉捏胳膊活血,一面研究他手腕上绑的绳结。   “我是被反打劫了……呜呜呜……”   “这个绳结很特别啊。”蓦离晟赞叹道,“不仅美观而且实用,绑你的人一定是个登山爱好者吧!”   “呜呜呜……她是个女土匪……”   “还是位女士?”蓦离晟兴致勃勃地问,“你干什么了?她为什么绑你?”   他外科医生心灵手巧,一边说着三下五除二解开了绳结。   华赟活动活动手腕胳膊,把背上的空书包摘下来,苦着脸说:“我想趁沈毓不在家去把照片取回来,没想到他家有个女土匪,到手的照片被她抢了回去,还从我这里套走一个大秘密。”   “照片?”蓦离晟张大嘴巴,“你是说你偷拍沈毓的那些照片?天哪,你胆子也太大了!你忘了沈毓是怎么惩罚你的?”   想起沈毓的惩罚,华赟打了个寒战,委委屈屈地说,“我也是被逼无奈嘛!何加说,如果我搞到五十张沈毓的私家照片给她,她就批准我跟着她的探险队去原始森林。”   何加是个探险狂人,拥有一支装备精良,专业水准极高的探险队,出没在地球上各种人迹罕至的角落。   她下一个探险目标是一处从未被人类染指的原始森林。   华赟觉得那里一定有可以增加咖啡口味的珍贵原材料,便软磨硬泡要跟着去。   除了探险,何加另一个爱好就是迷恋沈毓。她知道华赟手里有沈毓的私家照,于是提出要五十张照片的条件。   只可惜,她不知道华赟的那些照片因为一时不慎被沈毓发现,已经被全部收缴了。   为了能跟随探险队出发,华赟铤而走险去偷照片,不料被林萨逮个正着。      听完华赟的哭诉,蓦离晟又惊讶又好笑,“自作孽,不可活啊!不过,那位林小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居然如此厉害,真是出人意料的很呢!”   “你们都被她的表现蒙骗了!说不定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女特务!”华赟异想天开地说,“搞不好是个女杀手!哎呀,她接近沈毓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得提醒沈毓小心防范!”   “你撞到头了吗?”蓦离晟摸摸华赟的脑袋,“晕不晕?恶心吗?想吐吗?”   华赟拨开他的手,一本正经道:“我是认真的!身为沈毓的朋友,我有责任与义务挽救他!”   “好好好。”蓦离晟好脾气地点着头,一路把华赟推出门外,“去吧去吧,你去挽救吧。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去医院挽救病人呢。”   “咦?”华赟被楼道里的冷风一吹,才醒悟自己被扫地出门了。    ☆、第十章   林萨把华赟“送”走后,一时睡不着,躺在床上一张一张看照片。   不得不说,虽然是偷拍的照片,但也能看出拍摄者不一般的审美功底。   每一张照片的角度都很巧妙,极为精准地捕捉到沈毓在那一刹那间的情绪和状态。   看着照片,林萨的思绪又飘到昔日好友身上。   岳小美有一个随身携带的U盘,专门用来存放沈毓的照片和视频。   用她自己的话说,那是她的“维他命”和“救心丸”。   彼时林萨觉得这种做法天真而幼稚。一个包装出来的偶像明星,就像一个美丽却虚幻的肥皂泡。岳小美把偶像奉为神明的做法,未免太小孩子气了。   可是现在,林萨发现,在她心目中,沈毓的位置已经不知不觉间到了最重要的地方。   林萨虔诚地注视着照片上微微侧头,安静出神的沈毓。   沈毓……真的是好看极了。   有位综艺大咖说沈毓“是上天的宠儿,每一秒都让人怦然心动,无论男女。”   因为那位大咖是半出柜状态,他的话很容易被人断章取义,大做文章。某种程度上说,他善意的点评为后来的谣言四起埋下了一点祸根。   想着这些八卦消息,林萨轻轻摸了摸照片上沈毓的侧脸。   突然,她的手顿住了。   林萨把灯光调到最亮,紧紧盯着照片上沈毓的眼睛。   紫色!   照片上,沈毓的眼睛是紫色!   “不要……看他的眼睛……”   梦中爸爸嘶哑的嗓音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纪汀安排沈毓和林萨一同出游的地方是一个著名的旅游城市。   沈毓参加完活动回来,直接和林萨在机场汇合,一起奔赴目的地,连家都没来得及回。   整个航程,他一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脸上有淡淡的疲惫。   笑容甜美的空中小姐拿来一条厚毛毯,善解人意地递给了林萨,然后微笑离去。   林萨捧着毯子,迟疑了一下,轻手轻脚地展开,盖在沈毓身上。   沈毓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睡着了,长睫毛安静地覆盖眼底,浅色的双唇微微打开,呼吸轻浅。   他上了飞机就摘掉了墨镜,天使般的睡颜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展现在林萨眼前。   林萨的视线落在他的眼睛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仿佛要透过他近乎透明的眼睑去检视他双眸的颜色。   此刻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是黑色?   还是紫色?      这几天,林萨搜罗了所有能找到的沈毓的照片。她反复对比,反复查看。除了华赟偷拍的那一张,在其余所有照片上,沈毓的眼眸都是黑色,不染一丝杂质的纯黑,宛若深不见底的幽潭。   她还抽空跑去图书馆翻查了一堆资料。据说同时拥有爱尔兰和苏格兰血统的人,眼眸的颜色有可能会带有一点点紫色,但概率极低。   林萨旁敲侧击地从纪汀和他的小助手那里挖了一些消息,排除了沈毓是爱尔兰和苏格兰混血的可能性,同时也排除了他戴美瞳的可能性。   沈毓只戴墨镜,不戴美瞳,也从不对眼睛做任何修饰。   纪汀自豪地说:“我们沈毓就是天生丽质,没办法的事啊!”   林萨还去咖啡馆找过华赟,想问问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偷拍的那张照片。不过她没找到华赟,却遇到了在咖啡馆解决午餐的蓦离晟。   蓦离晟告诉林萨,华赟为了能跟随一个叫何加的探险爱好者去原始森林,已经扔掉全部节操到人家里暖床去了,几次三番被扔出来仍然痴心不改。      飞机降落的时候沈毓醒了,戴上墨镜喝了点水。等下了飞机一上车,他便又摘掉墨镜睡了过去。   想跟他说句话的林萨:“……”   纪汀从前座转过身来,见怪不怪地说:“不用紧张,这是他正常的自我修复机能。”   “他经常这么累吗?”林萨问。   耳闻过做艺人的辛苦,但是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种感受。   “是啊。”纪汀心疼地说,“许多人觉得沈毓一夜成名,就是因为长得好。萨萨我跟你说,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比我家沈毓更刻苦,更敬业,长得更好的!那些嫉妒他的人简直死不要脸!”   司机是当地人,对中文的掌握仅限于“你好”“谢谢”“再见”。   所以纪汀才会如此毫无保留地维护沈毓。   “沈毓很能抗,连拍三天打戏都不会叫累。我也很少见他累成这样。”纪汀掰着指头数了数,“嗯,总共只有五六次。上一次还是去年秋天的时候。”   “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林萨钦佩不已。   “那当然!我家沈毓就是我的命啊!”纪汀不知廉耻地说,“如果我是个女人,就算不记得自己大姨妈哪天来,也会记得沈毓哪天打了个喷嚏。”   林萨:“……”      纪汀订的本地最负盛名的悬崖酒店。   林萨和沈毓的房间在顶层,外面的露台下面,就是万丈悬崖和蔚蓝大海,仿佛世界尽头一般。   虽然是一间房,但有两个联通的套间,而且有各自配套的浴室。   沈毓去另一个房间洗澡换衣服。   林萨则趴在露台上,兴致勃勃地远眺。   纪汀过来找她安排行程,小心翼翼地扒着通往露台的玻璃门,颤巍巍地叫:“萨萨~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林萨回过身,靠着露台栏杆朝他招手:“水丁丁,过来过来,这里风景可好了!”   “不要不要!”纪汀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就变成风景了!”   无论林萨如何哄骗劝诱,纪汀就是像条壁虎一样扒着玻璃门,一步也不肯上露台。   林萨好笑地走过来,“既然恐高就不要订悬崖酒店啊!”   纪汀擦了擦额头的汗,哀怨地说:“这可由不得我,我们要‘偶遇’的大摄影师和导演都下榻在这家酒店。”   原来,纪汀安排的这次出游,除了在机场让狗仔拍一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沈毓是拍偶像剧出身,也拍过严肃的历史剧,但大多数还是恩怨情仇你爱我我爱他的都市剧,武侠剧,一直没有脱离小荧屏。   纪汀觉得,他家沈毓演技这么好,颜值这么高,不拿个影帝简直说不过去。于是心心念念要把沈毓推上大屏幕。   其实早有电影导演相中沈毓。但他们看重的是沈毓的票房号召力,而非他这个人。纪汀一眼看穿他们的心思,各种委婉地回绝了。   纪汀握着拳头,斩钉截铁地说:“我家沈毓要拍就拍大制作,要演就演别人无法复制的角色!”   而这次来悬崖酒店取景的摄影师和导演,就是纪汀瞄准的合作对象。      纪汀是个极善于协调的人,虽然此次出游有很强的目的性,但依然为沈毓和林萨安排了像模像样的观光游览。   他们接下来要去本地最有特色的月光餐厅用餐。   在等待沈毓沐浴更衣的时间,林萨随手打开酒店房间提供的电脑浏览新闻,一则意想不到的新闻让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海龟男假借相亲之名诱骗女白领,并拍下不雅视频与照片,受害者多达数十人,嫌疑人已向警方自首,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这则新闻下面还有许多相关链接。   新闻配图对嫌疑人的面目进行了处理,看不清五官,但林萨对Jason印象极为深刻,仅从身材特征和衣着依然可以百分百得出结论:这个自首的海龟男,就是Jason!   根据这则新闻提供的消息来看,Jason是在两天前找到警方,主动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并且上交了犯罪证据。当时他的精神状态并没有任何异样,思维也十分清晰。警方立刻立了案。   然而就在Jason被拘留十几个小时之后,他的情绪突然失控了。先是在拘留室痛哭不已,对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忏悔自责,然后便陷入了极度恐慌之中,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不断地喃喃自语。   林萨把链接新闻以及各种□□帖子都匆匆浏览了一遍,发现两件事:   第一:据知情人爆料,Jason被拘留后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而且对紫色极为敏感,一次性纸杯上的紫色logo都能让他噤若寒蝉。   第二:Jason自首的前一天还带着迷药和拍照设备去参加了在某海滨城市举办的狂欢party,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对自己此前的行为感到愧疚,但是他中途离开后便没再回去,事后众人得知,他是搭乘夜间航班回去自首了。   林萨关掉网页,脑海中翻起滔天巨浪,心脏越跳越快。   ……眼睛……紫色……   Jason去参加狂欢party的海滨城市是X市……而那恰好也是沈毓去参加活动的地点……   这一切,都说明了什么?   “抱歉,让你久等了。”   温润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林萨蓦地从沙发椅上跳起来,转身看着沈毓。   沈毓有些惊讶,正在系衬衣衣扣的手停了停。   林萨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刚才想事情入神了,可以走了吗?”   沈毓看看她,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两个人走出房间,林萨走在沈毓后面一步远的距离,可以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淡的植物香气。   沈毓穿了简单的白衬衣和灰色休闲裤,都是柔软熨帖的面料,看起来干净而舒服,和他一贯给人的感觉很像。   林萨想起一句话:越是伟大而神秘的,往往越纯净简单。   她看到的沈毓已经越来越神秘,越来越复杂了,他到底是什么人?偶像明星的耀眼光环下,他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为什么会和爸爸一起出现在她的梦中?爸爸那句“不要看他的眼睛”是冥冥中给她的暗示吗?    ☆、第十一章   脑海中刮着剧烈风暴的林萨没有发觉沈毓停下了脚步,一头撞了上去,鼻子撞在沈毓的后背上,酸痛苦涩直冲头顶,眼睛顿时红了。   她捂着鼻子抬起头来,看到除了沈毓之外,还有两个男人正兴致勃勃地上下打量她。   林萨觉得这两个人十分眼熟,怔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不由脱口道:“牛头马面!”   听到自家名号被报出来,那两个男人显然也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其中肤色白皙,戴无框眼镜的男人笑着说:“是沈毓跟你提过我们吗?”   林萨摇头:“不是,我听过你们的演讲。”   “哦?”小麦色皮肤,看起来年纪稍小一些的男人立刻眉开眼笑道,“你好啊,小师妹!”   这两个人是有名的“鬼才+怪才”。肤色白皙,年纪稍大的叫牛肯;小麦色皮肤,年纪稍小的叫马跃。   马跃曾经是E大计算机系的学生,学了半年就转到了金融系,后来又转到了食品营养专业,再后来就退学创业了,一时成为学校的神话级人物。他喜欢以E大校友自居,所以才把林萨称为“小师妹”。   而牛肯是美国归来的博士,研究高分子材料。   这两个人都“不务正业”,喜欢“想人之所未想,行人之所未行”。他们不仅跨界创业,还做的风生水起。他们会赚钱也会花钱,做起善事也如同做生意一般有声有色。   E大校方请他们去做过一场演讲。那场演讲十分轰动,新建的千人报告厅都被挤爆了。   林萨和岳小美也牺牲了宝贵的兼职时间,挤进会场去听了他们的演讲。   这场演讲改变了她们的很多想法,也帮她们在之后的兼职生涯中赚到了更多人民币。   所以林萨一直对“牛头马面”既崇拜又感激。   她没想到这两个人和沈毓相识。      月光餐厅是一间露天餐厅,与一片绿意盎然的树林水乳交融。   林萨坐的那个位置,直接是以一棵树的树干作为靠背。   翠绿的枝叶和点缀其间的白纱形成天然屏障。   晚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纯净的植物气息弥漫四周,悠扬的小提琴声缓缓飘荡,身处其中十分惬意,无论心中有多少烦恼都能慢慢安定下来。   餐厅提供的食物也都取材自纯天然,新鲜而清爽。   “小师妹,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马跃乐呵呵地问道。   “太美妙了,简直像童话世界一样。”林萨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设计者是个天才!”   “哪里哪里,一般般吧!”马跃谦虚地说。   林萨不由惊讶地看着他。   牛肯解释道:“我们参与了月光餐厅的部分设计。这一家是所有月光餐厅连锁店中最成功的一家。主要得益于此地的气候和人文环境。”   见林萨听得认真,马跃便兴致勃勃地讲起了这间月光餐厅的设计过程。      牛肯和马跃都没有询问过林萨和沈毓的关系,直接心照不宣地接纳了她,并和他们一起来到月光餐厅。   林萨猜测,他们和沈毓的交情一定非比寻常。   她注意到,在马跃和她闲聊的时候,牛肯低声和沈毓说了什么,然后两人便起身离开了。   走之前,沈毓对林萨说:“我去去就回。”   “哦。”林萨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她目送沈毓的身影隐没在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后面,耳边听到马跃幽幽叹了一口气说:“唉,他们去做大人的事了,把我们丢在这里自己玩儿。”   林萨好奇地看着他:“什么大人的事?”   马跃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笑眯眯道:“大人的事,小朋友最好不要知道太多。走,师兄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我们还是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吧。”林萨摇头道。   “那多无聊啊!走吧走吧,放心放心,我一定在门禁之前把你安全送回酒店!”马跃拍胸脯保证道。   “没有门禁,但是……”林萨还在犹豫,马跃已经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      马跃带着林萨避开了灯火辉煌的大街,穿过几条昏暗的小巷,来到一条僻静的小路上。   借着月光,能清晰地看到小路两旁一片片高矮参差的简陋房舍,有星星点点的灯火透过墙上的缝隙照射出来。   路面凹凸不平,坑坑洼洼,不时会看到反射着月光的小水洼。   “我们去哪儿?”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半天,林萨忍不住问道。   “嘘!”马跃压低声音,神秘地说,“这里生活着地球上最后一位巫师!我们正走在通往他住所的路上……”   突然,右前方不远处那片寂静的矮房中传出一声奇怪的猫叫。   那叫声凄厉而短促,仿佛刚一张口就被人扼住了喉咙。   马跃神情一变,来不及向林萨解释,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去。   林萨反应迅速,立刻紧跟上去。她速度不慢,但比马跃差了很多,眨眼间就被甩下百米左右。   他怎么这么快!?   林萨心中诧异不已,然而眼下的情形却容不得她多想,因为空气中浮动着越来越清晰的血腥气。      马跃已经冲进了一间矮房。与此同时,一个纤细的人影从那间矮房的另一个出口出来。   林萨正好挡住她的去路。   看清她长相的一瞬间,林萨呆了一下:“小美?”   从矮房中出来的是个身材苗条的女子,五官相貌和岳小美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然而下一秒,林萨就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岳小美。   岳小美没有那样阴冷坚硬的目光。   女子的颈部和手臂上有几道交错的血痕,她的表情中有几分恼怒和不甘。   她轻蔑地瞄了一眼林萨,绕过她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林萨转身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脑海中盘旋着许多的疑问。但是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追上去。   “你没事吧?”马跃跑到林萨身边,上下审视。   林萨摇摇头,用下巴指指矮房:“有人受伤吗?”   “人没事,宠物受伤了。”马跃皱眉道。   “宠物?”林萨吸了吸鼻子,空气中的血腥气依然很浓,难道只是一只宠物?   “来吧,让你见识见识地球上最后一位巫师。”马跃很快又振奋起来,带着林萨走进小矮房。      外表看起来简陋破旧的小矮房,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不仅宽敞开阔,而且古色古香。   林萨看到一口古老的大水缸,里面开着粉白色的睡莲,莲叶下有几尾红色锦鲤游来游去。   水缸旁边卧着几只花色纷杂的猫,看到有人进来也不动,只是懒洋洋地瞄了一眼。   那眼神,十分的超脱淡然。   里屋摆了张宽大的卧榻,一个老人正慢悠悠地给一只小白猫消毒包扎。   听到脚步声,老人回头看了看,露出个慈祥的微笑。   “巫师傅,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小师妹,叫林萨。”   巫师傅笑眯眯点点头,示意他们先坐下。   林萨在一张木椅上坐下,悄悄打量巫师傅和他手底下那只安安静静的白色小猫。   巫师傅须发皆白,但是脸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穿了一袭灰色布衣,很有高人风范,让人一时猜不出他的确切年龄。   他正在包扎的那只小猫细看起来又不太像猫,它的耳朵和鼻子都比普通的猫更长更尖,尾巴也长出许多,而且体型很小,看起来像是两三个月的小奶猫,眼睛一蓝一绿,琉璃一般。它腹部和颈部都有血渍。巫师傅耐心地一点点把血渍擦拭干净,涂上消□□水,再用白布一层层缠绕起来。   那小猫乖觉得很,任由巫师傅摆弄来摆弄去,一声都不出,也不挣扎。   包扎完毕,巫师傅去洗手,小白猫侧躺在卧榻上,歪着脑袋看林萨,琉璃眼睛在灯下漫过一层又一层华光。   这样毛茸茸软绵绵的小萌物,极少女生能抵挡得住。   林萨忍不住起身走过去。   “千万别摸哦。”马跃煞有介事提醒道,“这小家伙四爪锋利,脾气暴烈,连老虎都怕它。”   他说得一本正经,林萨停在离小白猫稍有一点距离的地方。   “它看起来很可爱,但绝不是可以抱在怀里揉来揉去的小猫咪哟。”马跃提醒道。   林萨看看他,想起那个女子身上错杂的血痕,估计都是拜这只小沧狐所赐吧。那样矫健的身手,都没能在小白猫手里讨到便宜,看来这小家伙真是很厉害呢。   “我给它取了名字,叫玖拾。”巫师傅洗手回来,笑眯眯道。   “知道知道,是您捡的第九十只活物对吧?”马跃了然道。   原来巫师傅本职是位戏法大师,除了研究戏法,他还有个最大的爱好就是捡东西,专捡活物,以流浪猫猫狗狗居多,此外还有小乌龟,小仓鼠,蜥蜴,麻雀,等等等等,不胜枚举。   巫师傅以前也遇到过主人上门的情况。   不过今天这种情况就有点特殊了。   安全起见,他准备把玖拾送到专门机构去。   马跃笑道:“巫师傅,不厚道啊,你自己怕引火烧身,就把祸水泼给人家?”   巫师傅呵呵了几声,“要不然你带走?”   听着他们闲聊,林萨打量小玖拾。   侧躺着的小玖拾和林萨安静对视片刻,慢慢抬起一只粉嫩的小爪子,好像一种友好的邀请,又像是软绵绵的撒娇。   林萨伸出手去,在马跃惊讶地注视下,托住那只小爪子,感觉到柔软的小肉垫按在自己手心里,轻轻的,凉凉的。    ☆、第十二章   他们回到酒店时已经很晚了,值班的酒店经理用生硬的汉语说:“感谢上帝你们终于回来了,你们的朋友找了好久好久,他们很着急很着急。”   牛肯责备地看看马跃,对沈毓道:“你和林萨早点休息,我回去教育他。”   纪汀松了一大口气,“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马跃笑嘻嘻地朝林萨吐了吐舌头,跟着牛肯走了。   林萨和沈毓回到顶层的套房。   林萨把抱在怀里的毛毯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不好意思地向沈毓道歉:“对不起。”   沈毓只淡淡地说了句:“回来就好,早点休息。”   他的目光落在床上。   小玖拾从毛毯里露出毛茸茸的头,大眼睛闪烁着纯洁的光芒,乖巧地“喵”了一声。   “这是……”   这是被硬塞给我的宠物……   林萨有些无奈地走过去,举起小玖拾,用可爱的语调说道,“你好,我叫小玖拾,请问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头一次做这种事,林萨有点难为情。   沈毓怔了怔,看着那只小白猫。   “你要养这只……嗯,它是什么?”      林萨也说不清,连养宠物多年的巫师傅也不知道。   可以肯定的是,这只小家伙肯定是有些来头的。   否则,不会有一位武功高手专门来捉它。而且在捕捉失败后,还恼羞成怒,拿出刀来要将它开膛破肚。   最后反被小玖拾占了上风,成功逃生不说,还将敌人挠了好几下。   这个小家伙虽然体型不大,但是危险系数着实不低。要当宠物来养,绝对不是个好选择。   要怪只能怪林萨心软,看到这么毛茸茸的小可爱主动示好,一时冲动就把人家抱了起来,结果小玖拾赖上了她,嘴爪并用抓咬着她的衣服不松口。   巫师傅顺水推舟,马跃在一旁煽风点火。   她就这样被成为了小玖拾的主人。      “既然它选择你,证明你们有缘,那就养着吧。”   沈毓伸手摸了摸小玖拾的头,微微皱了下眉。   “回去后找个地方鉴定一下,看看它到底是什么。”   “好的!”林萨一块石头落了地,连忙举着小玖拾的爪子挥了挥,“谢谢帅哥~”   沈毓一时不太适应这样的林萨,隔了一秒才回了句:“不客气。”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上悬挂的白纱投射进来,落在柔软的大床上,照在林萨的眼皮上。   林萨抬手挡了一下,皱着眉睁开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走了太多路的缘故,还是因为夜里没睡好,身体十分疲惫,好像大□□动会跑完三千米隔天的感觉,全身酸痛,整个人都懒懒的,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林萨低头看了看,怀里空空的。昨晚入睡时,她把小玖拾放在了床上,结果那小家伙挨挨蹭蹭地挪到她身边,把小脑袋扎进她怀里。   林萨怕压到它的伤口,便往旁边挪开了一些,没想到小家伙执着地跟着挪。林萨只好小心翼翼地抱着它睡了一夜。   小玖拾的小爪子和小鼻子都是凉凉的,身体却热得像一团小火球。林萨抱着它像是抱着一个小火炉,四肢百骸都被熨烫的热了起来,结果醒来后就全身酸痛。      小玖拾醒的比她早,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包扎伤口的白布散落在床边,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   林萨坐起身来,看到通往沈毓房间的门打开了一道缝,有清晰的水声传过来。   那是浴室淋浴的水声,清晰得有些异常。   不仅如此,她还听到纪汀说话的声音,听内容是在给国内的小助手布置工作。   林萨敲了敲晕乎乎的头,四下看了看,小玖拾不在房间里,十有八九是跑到沈毓那边去了。   她担心小玖拾的伤,也怕它误伤了沈毓和纪汀,连忙从床上跳下来。然而这一跳却又让她大为意外——她的动作轻盈如风,落在地毯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错觉吗?   林萨暂时按捺下惊奇,跑到门边透过门缝朝里面看,果然一眼看到小玖拾雪白的一团在床上快乐地翻滚,而它抱在怀里玩耍的赫然是沈毓的浴袍腰带!   浴室的门关得紧紧的,但在林萨听来,那水声依然清晰无比。      她环视屋内,没看到纪汀的身影,然而他打电话的声音却好像就在耳边一样。   这时浴室的水声停了,她听到沈毓走动的声音,取浴巾的声音,还有他一边擦拭头发一边打开浴室门的声音……   显然小玖拾也听到了门把转动的轻微响声。它倏然转头,然后紧跑几步,从床头一跃而起,像一颗小炮弹一样飞射向开门走出浴室的沈毓。   “小心!”   林萨大惊失色,她没忘了被小玖拾攻击的女子身上的伤痕,小玖拾的爪子那是相当锐利的,在沈毓身上这么一抓,后果难以想象!   她的动作奇快!几乎是心念一转的同时,身体就扑到了沈毓身前,稳稳地接住了差一点就扑到沈毓怀里的小玖拾,然后啪叽一下摔在地上。   她摔下的那一刻,有个柔软到不可思议的物体擦过了她的腮边……   林萨趴在地上一抬头,与沈毓四目相对。      她看到沈毓惊讶的神情,他发梢滴落的水落在白皙的胸前,他有漂亮的人鱼线……   “嘭”的一声,是沈毓突然后退一步,猛地关上了浴室门。   “呃……”林萨满头黑线,无语地看着蹲坐在她手里,正歪着头一脸无辜的小玖拾,“你害死我了……”   她不但一览无余地看光了沈毓,还和他最隐秘的部位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林萨觉得自己的脸好像马上要爆发的火山口。   她急匆匆爬起来,抱着小玖拾落荒而逃,跑回自己房间,扑到床上把头埋进床单里,就让她做一只鸵鸟吧。      但是她的耳边仍然能毫无遗漏地听到沈毓开门出来,取衣服和穿衣服的声音,还有纪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听觉变得异常敏锐,身体的反应速度也快得不可思议,林萨发觉,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错觉。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看到床头散落的白布条,林萨忽然想到什么。她把小玖拾放在床上,小心地检视它的伤口。   虽然昨晚她并没有亲眼看到小玖拾颈部和腹部的伤势,但她看到巫师傅从它身上擦拭下来的鲜血,包扎伤口的白布上也留下了干涸的血迹。   可是眼前的小玖拾,全身上下完好如初,那里还有一点受伤的痕迹?   如此强大的复原能力,简直不可思议。   林萨难以置信地看着和自己尾巴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家伙,喃喃道:“小玖拾,你到底是个什么呀……”   小玖拾讨好地蹭蹭她的下巴,软软糯糯地“喵”了几声。   她身上发生的变化,莫非都是拜小玖拾所赐?   林萨想起昨天晚上巫师傅说:“它选择你,看你只有你才能护它周全。”   当时她十分不解:“如果要选一个保护人,怎么看马兄都比我更合适啊。”   巫师傅老神在在地拈须微笑,“姑娘,你要相信小动物的本能。小玖拾的选择不会有错。”   现在再想想,小玖拾选择她,难道是觉得和马跃比起来,她的可塑性更高吗?      对于林萨养宠物这件事,纪汀想得更为深远。   他对林萨说:“萨萨啊,你知道的,我家沈毓哪哪儿都好,简直是完美无缺,就是有一点小小的瑕疵,那就是他的情感缺乏症。其实我一直计划让他养个猫猫狗狗的,哪怕鹦鹉也行啊。跟动物建立感情,总比跟人建立感情容易得多嘛!只是一直没有碰上合适的。给我家沈毓选宠物太难太难了。”   林萨不解,“为什么难?”   纪汀掰着手指头数:“要和我家沈毓般配呀,这长相,性格,血统……哪样都不能差了,还得好养活,当然就难了啊!”   林萨抱着小玖拾,忽的有点心虚起来。   纪汀对着小玖拾左右看看,“我看你这个就挺好,是猫又不像猫,长得也挺可爱,看起来就不便宜,好好养着,回头让沈毓抱着拍几张照,让它也露露脸!”   林萨心想还是算了吧。不露脸还担心被人找上门呢。   她跟沈毓讲了小玖拾在巫师傅住处险些被抢走的事。   沈毓似乎并不太担心,只是叮嘱她尽量别让小玖拾去外面乱跑。    ☆、第十三章   纪汀过来叫林萨一起去吃早餐。   这顿早餐是此次行程中的重头戏,纪汀反复和林萨核对过每一个细节。在他的计划中,要通过这次早餐让沈毓给未来要合作的导演和摄影师留下深刻印象。   因此,无论林萨心中多么的尴尬,多么的无法面对沈毓,都不能缺席。   她把沧狐安置在随身的背包里,跟着纪汀来到酒店外面的鹰嘴餐厅。   餐厅的位置在一块伸出悬崖的页岩上,岩石的形状仿佛鹰嘴,因此得名。   在这里用餐的人都会有一种天高海阔任我飞的豪迈壮阔,当然不是人人都能享受这种刺激。   走在通往餐厅的石阶上,纪汀一面拼命给自己打气,一面两股战战,汗如雨下。   林萨不忍地道:“水丁丁,你不要太勉强自己,如果实在无法克服就不要上去了。”   “不行!为了我家沈毓……为了我家沈毓……”纪汀使劲大口呼吸,像一条被抛到岸上,垂死挣扎的鱼。   “交给我吧。”林萨实在看不下去了,招手叫服务生,“送这位先生回房间休息吧。”   “不行不行……”纪汀还要坚持。   林萨按住他的手,认真地道:“放心吧,该做什么我都记得,不会让你失望的。”   纪汀看了她五秒钟,忽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任由自己瘫软地靠在高大的服务生身上,虚弱地道:“萨萨,我把沈毓交给你了。”   “嗯。”林萨点头,目送纪汀被高大健壮的服务生架下去,然后转身走上位于岩石顶部的餐厅。      位于岩石顶部的餐厅视野极其开阔,头顶是澄澈无垠的蓝天白云,脚下是波澜壮阔的大海,不远处有雪白的海鸟往来盘旋,海风透过精心设计的巨大围栏,吹到人身上时已经变得轻柔和缓,宛若春风一般了。   餐厅里人不少,但是林萨一眼就看到了沈毓。   沈毓的衣着依然简洁淡雅,不过细节处都恰到好处地体现出独具匠心的设计感。他坐在靠近围栏的地方,侧头望着远处看似平静的海面,十几米外就是岩石边缘。   沈毓今天戴了墨镜。林萨朝他走过去的时候,听到窃窃的议论声:   “……你觉不觉得沈毓有种特别的气质?很少有偶像明星能像他一样。”   “性情使然吧。不过,他的身材真是不错,一看就是生活规律,饮食得当,而且常年坚持锻炼的。这一点也很难得。”   林萨看向说话人,发现是两个气质出众的知性美女,一个烈焰红唇,另一个则素面朝天,但周身都散发出一种特立独行的女强人气场。   林萨在某著名时尚杂志上看到过她们的访谈,听她们如此评价沈毓,心情大好,不由朝她们友好地一笑,耳边却听到她们的话题转了个方向:   “他的女朋友一定也是上辈子拯救过地球的幸运儿吧。”   “不止幸运,还很‘性’运呢……”   林萨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顶着一头黑线加快脚步走到沈毓面前。   沈毓转回头来看到她像被噎到的表情,便问道:“怎么了?”   林萨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只好转开话题道:“水丁丁……纪汀,他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林萨和纪汀混熟了之后,称呼也变得不那么正经了。纪汀喊林萨“萨萨”,林萨喊他“水丁丁”。   相对无语地喝了半杯白水,林萨忍不住道:“早上的事……对不起。”   “……没关系。”沈毓低声回了一句便转开头去。   墨镜遮去了他的神情,但林萨眼尖地发现他的耳朵后面腾起一片绯红。因为他皮肤白,这片绯红便格外明显。   他也在害羞尴尬啊……   林萨突然觉得和沈毓之间的距离感缩短了许多。她稍稍松了口气,看到侍者托着餐盘朝他们的餐位走来,空空如也的胃也开始雀跃和期待。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他们守株待兔的导演和摄影师一前一后走到了相隔一桌的餐位上。      纪汀眼光狠辣,选择的这位导演也是个狠角色,业内人称“徐NG”。他对一部电影的故事性和视觉效果苛刻到近乎吹毛求疵的程度,也因此被学院派正统人士斥责为一味迎合观众,缺乏深度,过分追求商业效果等等。   但无论旁人如何褒贬,徐NG依然我行我素,不改初心。而他的名字也已经成为一个符号,成为票房号召力。   跟他拍戏是出了名的辛苦,而且不管多大的腕儿都会被他NG到头皮发麻。即便如此,各路明星依然争先恐后想要与他合作,甚至不拿片酬自掏腰包只求在他的电影中露个脸。   如果沈毓的大荧幕处女作能在他手下完成,必然会一鸣惊人,从而顺利登上另一个事业高峰。   这些林萨都听纪汀反复说过,看着徐NG和他的御用摄影师在餐桌边坐下,林萨居然微微紧张起来。   此时另一名侍者端着两杯清亮的饮品走近徐NG身边。   他停住脚步准备将托盘上的玻璃杯一一放到客人面前时,本已落座的徐NG突然站了起来,恰好撞在侍者的托盘上。   那侍者猝不及防,眼看两杯饮品就要碎溅当场!   林萨仿佛看到纪汀的全盘计划随着那两个玻璃杯一同摔下去。   那两杯饮品是纪汀千方百计搞到的,有一个特别长且拗口的名字,味道却十分独特,是用本地一种被叫做“百岁果”的植物根茎榨出来的汁。   因为“百岁果”对环境极为挑剔,生长过程又缓慢得令人发指,它的根茎便成为可遇不可求的珍品,榨出来的汁每一滴都如珠如玉。   这种有价无市的特别饮品,是徐NG的心头好。   也是纪汀大费周折准备下的敲门砖。   如果这两块敲门砖碎掉,纪汀后面的所有安排都无从展开了。   林萨来不及多想,身随心动,腾空而起,飘过挡在中间的餐桌,快如闪电般伸手接住两只玻璃杯,又随着玻璃杯掉落的方向送了一小段,确保了里面的液体一滴都没有浪费。   她松了口气,站直身体,这才发现附近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瞠目结舌地望着她。   徐NG和他的摄影师也惊呆了。   “你们的饮料。”林萨小心地放下玻璃杯。   “你叫什么名字?” 徐NG双眼放光,一把拉住林萨的手腕,“你有没有兴趣拍戏?”      事情的后续发展并未完全按照纪汀的计划进行,但结果却比纪汀预想的还要好。   徐NG被林萨的身手惊艳了一把,再加上喝到了梦寐以求的佳酿,心情大好,破天荒和沈毓他们聊了很久。   沈毓话虽不多,但每一句都很对徐NG的胃口,聊到最后,反倒是徐NG主动邀请沈毓参与他下一部影片的拍摄。   听到这个消息,纪汀瞬间血条全满,高兴地手舞足蹈,差点冲动地爬上鹰嘴餐厅去高歌一曲。   兴奋之余,他深沉地看着林萨:“萨萨,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深藏不露的轻功高手,什么时候练成的凌波微步?”   林萨无语。   看到餐厅那一幕的游客,纷纷各显其能,夸大其词,一顿早餐的时间,林萨就被渲染成了“来自神秘的武林国度,身轻如燕,矫捷如电,拥有神奇轻功的东方美女”。   之后纪汀又联系媒体推波助澜,把这些消息和图片发到网络上,并且在最后用不经意的语气提了一句,“这位身手不凡的美女正是偶像明星沈毓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萨萨,我亲爱的萨萨!”纪汀给了林萨一个大大的拥抱,“你真是我家沈毓的幸运星,小福星!”   为此纪汀特意订了酒店最高规格的晚餐,亲自准备了香槟,感谢林萨做出的巨大贡献,顺便庆祝此行的目的顺利达成。   沈毓酒量浅,只喝了一点点香槟。   纪汀便纠缠林萨,最后两个人把余下的香槟全部喝光了。   那香槟入口甘甜绵软,但酒劲极强,纪汀酒品一般,喝大了之后忘乎所以,还借着酒胆跑到露台上跳脱衣舞。   林萨天生千杯不醉,喝多少都只是脸色绯红,双颊发热。   她进浴室去掬了冷水扑在脸色,听到外面纪汀用缥缈的声音对沈毓说:“毓毓啊,不如你和萨萨假戏真做了吧!”   林萨动作一顿,听到沈毓咳了两声,说道:“你喝醉了。”   “我觉得萨萨很不错啊,长得也漂亮,身材也很好,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呢!”纪汀苦口婆心地劝,“无论如何你都要试试嘛!憋久了容易出问题,有问题早发现早治疗,不能讳疾忌医……”   沈毓好像呛着了,林萨同情地听着他连咳了好几声。   纪汀拒绝沈毓送他回房间,磨蹭着等林萨从浴室出来,八爪章鱼一样粘上来,撒娇耍赖:“要萨萨送人家回去……”   比起和沈毓独处一室,林萨当然更喜欢送纪汀回房间这个差事。      林萨轻松地支撑着纪汀身体的大半重量。她发现自己出了感觉器官变得敏锐,反应速度数倍于之前,力量也强大了许多。   看看走廊上四下无人,林萨抓着纪汀的后衣领试了试,轻而易举地就把一百五十多斤的小胖子拎了起来。   纪汀两脚悬空,醉眼朦胧地对林萨说:“萨萨,你好厉害!你去推倒沈毓吧,他的腰侧是敏感带……”   林萨手一松,纪汀“啪叽”一下摔在走廊上,好在酒店里地毯厚,他摔着一下也毫发无伤,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居然睡着了!   林萨只得一手抓腰带,一手抓衣领,提着他送到房间。又体贴地帮他盖好毯子。   正当林萨要关灯离开时,睡梦中的纪汀忽然扯住她的衣袖,喃喃道:“记得戴TT,在枕头下面……”   林萨好气又好笑地拍开他的手。    ☆、第十四章   她回到顶层的套房,沈毓已经不在了。   林萨早就料到沈毓会趁她去送纪汀的时候悄然离开。他们彼此都想要避免独处一室的尴尬。   她听到隔壁套间传来淅沥的水声,很快水声停下,有悉悉索索穿衣服上床的声响,很快便安静下来,只剩下清浅的呼吸。   沈毓已经睡下了。   林萨体内酒精作用,脑中睡意全无。   小沧狐在床上钻来钻去,玩的不亦乐乎。林萨便过去逗弄它,看到小沧狐正摆弄的东西,不由满头黑线。   赫然是纪汀塞在她枕头下面的TT……   “这个不是玩具哦。”林萨伸手向拿走TT。   小沧狐却以为林萨是在和它玩“抢东西”,叼起TT,“嗖”地一下跳下床。   林萨身形一动,敏捷地追了上去。小沧狐玩性大发,把TT当成猎物,叼在嘴里跳上跳下,跑来跑去。   林萨也想试验自己的反应到底有多快,一人一兽在酒店房间玩起了猫鼠游戏。   小沧狐被林萨逼到角落,慌不择路地扑倒了花瓶,林萨快如闪电地一伸手扶住了花瓶。小沧狐却趁这间隙逃了出去,灵巧地拨开连接两个套间的房门,窜进了沈毓的房间。   林萨不敢再冒然追过去,她在房门边站了片刻,听到沈毓平稳的呼吸乱了一下,估计是被小沧狐折腾醒了。   林萨听到他下床走过来的声音,连忙拉开房门,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关系。”沈毓把抱在怀里的小沧狐递给林萨,沉默片刻道,“看来这个小家伙能够影响人体的机能,如果你觉得哪里不舒服,第一时间告诉我。”   “嗯。”林萨心存感激地点点头,解释道,“其实我没什么感觉,只是感官变得敏锐了许多,另外反应速度和力量也比之前提升不少。”   “感官……”沈毓微微皱了下眉。   林萨便再解释道:“具体来说,就是正常听力范围之外的声音,现在也能清清楚楚地听到;正常视力范围之外的东西,也能看清楚。”   沈毓怔了一下,神情突然有些不自然,转开视线道:“早点休息,晚安。”   “哦,晚安。”   目送沈毓转身回去,林萨抱着小沧狐伸手想关门,突然发现小沧狐叼在嘴里的TT不见了。   糟糕,一定是丢在沈毓房间里了。   呃……   想起沈毓耳边绯红的样子,还有方才不自然的神情,林萨不由幸灾乐祸地暗想,不知道沈毓看到凭空出现的TT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杨NG和他的摄影师取景结束便回国了,离开前还特意和林萨沈毓打了个招呼。   走之前杨NG还对沈毓叮嘱:“沈毓啊,哪天你未婚妻改变主意要进军影视圈的话,千万千万第一个来找我啊!”   沈毓微笑,转头看林萨。   林萨笑眯眯道:“谢谢杨导,不过我们家有一个在影视圈就足够了,后方稳定也很重要嘛。”   杨NG满脸遗憾,咧着嘴竖大拇指:“贤内助!有妻如此,沈毓你的星途不可限量啊!就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功夫。”   送杨NG二人上飞机后,沈毓问林萨:“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纪汀窝在酒店紧锣密鼓地安排国内的宣传以及下一步的计划,同时也有意创造二人独处机会,各种劝说沈毓陪同林萨到有趣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他的说辞林萨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听沈毓这样一问,林萨便笑着道:“你不用特意陪我,我自己随便走走就行了。”   沈毓摇摇头,“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林萨还想拒绝,背包里的小沧狐扭动着露出小脑袋,好奇地张望着。看到小沧狐,林萨心中一动,想起沈毓曾叮嘱她“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原来他坚持要陪同并非只是为了完成纪汀安排的任务,也是在担心自己啊。   林萨心中一暖,随即又为自己儿女情长的小心思惭愧了一把。   “那就麻烦你了。”想通这一点,林萨也就不再扭捏,“我想去一个地方。”      “巫师傅说,他就是在这儿捡到的沧狐。”   空无一人的山谷,野草茂密如织,野花星星点点,四周全是高耸的悬崖,人在谷底分外渺小。   林萨把小沧狐从背包里抱出来。   “我想让它自己选择。如果它跟着我,我就带它走;如果它想要回归大自然,我就放它离开。”   她蹲下身,看着小沧狐从手上跳下去,欢快地钻进草丛中,惊起两只色彩绚丽的小蝴蝶。   沈毓站在林萨身旁,看着那团毛茸茸的小白球一会儿跳出来一会儿隐没在草丛中,看样子小沧狐非常适应野外的环境,追逐着小蝴蝶玩得不亦乐乎。   林萨欣喜地看着小沧狐,跃跃欲试地问沈毓:“会不会抓蝴蝶?”   沈毓看了一眼被小沧狐惊吓地慌乱逃亡的蝴蝶,低头想了一下,问林萨:“你的反应可以达到什么程度?”   “哎?”林萨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摇头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比以前快了很多,几乎可以达到随心所欲的地步。”   “随心所欲啊,那真是很快了。”沈毓笑了笑,掌心朝上,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要不要比试一下?”      林萨的散打是小时候跟着消防队的叔叔们学的,经过多次实战,演练的炉火纯青。后来在健身房做兼职时,又利用职务之便学会了整套防身术。   那些普通的招式被她用极快的速度使用出来,威力大增。   沈毓却是跟着武术师傅系统学习过,胜在招式纯熟。林萨的每一次出手他都能提前预料到,因此大大弥补了速度上的差距。   林萨第一次和旗鼓相当的对手如此酣畅淋漓的对打,不由越打越兴奋,动作越来越快,原本收敛的力道也不知不觉放了出来。   沈毓一个不留神,被她抢了先机干脆利落地放倒在地。   “还来吗?”林萨毫不客气地压制着沈毓,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黑宝石般熠熠闪光,她的笑容中带着孩子气的喜悦,纯粹而简单,黑色的长发简单地束成马尾,干练而清爽。   沈毓胸口微微起伏,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她。   山谷中空旷安静,有风从草叶间穿过,带起细微的沙沙声。   气氛忽然无法言喻地暧昧起来。   如此近距离地看进沈毓纯黑的眼眸,林萨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忍不住问道:“你的眼睛……”   小沧狐突然扑过来,打断了林萨的话,也让她迅速清醒过来。   林萨连忙从沈毓身上起来,“对不起。”   “不用道歉,是我输了。”沈毓坐起身,小沧狐绕着他打转,一副惊惶不安的样子。   林萨也看到了沧狐的异样,脸色变了变,凝神仔细去听周围的动静。   沈毓抱着小沧狐慢慢站起来,看着林萨背后,低声道:“好像遇到熟人了。”   林萨倏然转身。在她身后不到十米的地方,站着两个人,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的男人,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五官酷似岳小美,她的颈部和手臂上都包着纱布。   那天在月光下看得不甚分明,现在再看,林萨越发惊讶了。   世界上有长相相似的人,但这种几乎一模一样的相貌,除了双胞胎,似乎没有别的更合理的解释了。      “这小家伙还真是难找啊!”礼帽男笑嘻嘻地勾了勾手指,“小家伙,过来,哥哥给你肉肉吃。蓝,你居然被这个小毛团伤成这样,真是……”   “我劝你别被它的外表迷惑了。”蓝冷冷道,“小心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说的也是哦。”礼帽男从口袋里掏出一副黑色手套戴上,施施然走上前,彬彬有礼道,“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曜。这小家伙是我们走失的宠物,请还给我们吧,日后定会奉上重礼酬谢!”   他说着便朝沈毓伸出戴了黑色手套的双手。   小沧狐戒备地盯着他的双手,耳朵和尾巴都竖了起来,重重地喷着气,蓄势待发,似乎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沈毓安抚地拍了拍怀里的小沧狐,抬头看向曜,淡淡道:“它好像不认你这个主人。”   “啊呀,真是麻烦。”曜露出为难的表情,摘下礼帽,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道,“怎么办呢?只好这样了吧!”   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礼帽一翻,赫然变出一把银色□□,直指向沈毓。   与此同时,蓝手中也多了两把枪,一把指向林萨,另一把则和曜一样指向沈毓。      林萨双手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如果只是她自己,她还有足够的勇气凭借迅疾的速度拼一把。然而眼下的情形却是两个人,两把枪对着沈毓。林萨没有把握,她不能用沈毓的安危做赌注。   “过来吧,小家伙。”曜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却毫不放松。他一步一步走近沈毓,冰冷的枪口已经碰到了沈毓胸前的衣服,空着的另一只手伸过去抓住了沧狐。   沧狐没有任何反抗,似乎在他面前失去了所有的攻击力。   看到这一幕,林萨的心几乎沉到了谷底。   “这两个人怎么办?”抓到了沧狐,曜心情很好地问蓝。   “杀掉。”蓝毫不犹豫地打开保险栓,然而她扣动板机的动作却猛然一滞,难以置信地问,“曜?你干什么?”   原本用枪指着沈毓的曜,忽然转过身把枪口对准了蓝。   林萨心念一动,倏然转头看向沈毓!   紫色!   沈毓的眼眸不知何时变成了紫色,好像纯粹的紫水晶一般!那紫色神秘而魅惑。   看到同伴不可思议的举动,蓝的心中便是一凛,与沈毓目光相接的刹那,她似乎意识到什么,立刻移开视线,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那双紫色的眼眸仿佛两块磁石,牢牢吸住她的全部神智。她听到脑海里有个轻柔却无法拒绝的声音告诉她把枪放下。   那是她心底最信任的声音,是妈妈的声音。   她温柔地笑着,带着一点责备,更多的却是关切,慢慢地开口说:“蓝儿,把枪放下,到妈妈这里来,别怕,妈妈会保护你。”   而她自己,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蹒跚学步的小娃娃,安心地张开双臂,扑进妈妈怀里。   朦胧中,似乎看到另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娃娃,嘴巴一开一合地叫着“姐姐,姐姐……”    ☆、第十五章   白色的水汽在浴室中蒸腾弥漫。   林萨把淋浴开到最大,闭上眼睛,站在温热的水流下面,身体的疲劳一点点被驱散,然而笼在心中的疑团却挥之不散。   不久之前的那个场面,每一个细节都反反复复在脑海中闪现。   沈毓那双紫水晶般魅惑神秘的眼眸,和梦中的画面忽而重合,忽而分开,让她一时间有些困惑,觉得一切是如此缺乏真实感。   她猜测,沈毓的眼眸变成紫色后一定是有着类似催眠的作用,才会让曜和蓝做出那么反常的举动。   曜被控制心神,举枪指向自己的同伙。   可是蓝的举动,却有些难以理解。   她似乎是沉浸到某种巨大的悲伤之中,痛苦的神情中又掺杂着思念与怨恨。各种复杂而极端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眼神有些空洞而茫然。   她慢慢地跪了下来,丢掉了枪,双手捂住脸,整个人脆弱而无助,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林萨被震撼了,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沈毓拉起她的手,短促地说了一个字:“走!”   他的眼眸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了深沉的黑色,脸色有些苍白,他的手冰冷地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离开前,林萨回头看了一眼,蓝依旧维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那是一个忏悔的姿势;而曜则垂下了双臂,仿佛被抽走了扯线的木偶。   回酒店的路上,林萨一遍遍回想曜的神情,那种木偶般的空洞,和之前小美出现过的状态完全一样。   她曾经有过这种念头,觉得那一晚小美似乎被人控制了神智,所作所为完全受制于他人。而今天亲眼见到这种场景,却让她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几次想开口问沈毓,话到唇边却没有说出来。   沈毓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紧紧拉住她,一直没有松开手。      回到酒店房间,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沈毓才松开林萨,无力地靠在门上,他看上去疲惫到了极点,似乎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躲在他怀里的小沧狐跳下来,不安地围着他绕圈圈。   林萨伸手扶住沈毓,焦急地上下检视他的身体,“你受伤了!?”   沈毓虚弱地摇摇头,低声道:“没事,睡一下就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短短一句话没有说完,整个人已经朝地上软倒下去。   林萨吓了一跳,急忙把人抱到床上,检查呼吸心跳,又不放心地查看了一遍他的身体,确认并没有受伤的痕迹。   沈毓虽然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仿佛真的只是沉睡而已。   来的路上他也是这样睡了一路,纪汀说这是他“正常的自我修复机制”。   回想纪汀的话,结合今天发生的事情,林萨得出了一个结论:沈毓这种极度疲惫的状态,是在他使用了那种控制他人神智的超能力之后才会出现。   也就是说,他在此次行程之前,刚刚使用过一次超能力。   而Jason正是在那个时间点去投案自首的。   会不会,是沈毓控制Jason的神智,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他?   林萨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沈毓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林萨用温毛巾帮沈毓擦拭了手和脸,轻手轻脚地除下他的外衣鞋袜。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沈毓都在沉睡,一点反应都没有。林萨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自言自语道:“你到底有多少秘密啊?该不会你才是巫师吧?”   小沧狐一直歪着脑袋在一旁看着。   林萨捏沈毓的时候,它也凑过来,伸出小爪子在沈毓脸上拍了拍。   “怎么样?手感不错吧?”林萨挑了挑眉,伸手在沧狐头上揉了揉,忽然想到什么,脸色有些黯然,“小家伙,你今天怎么像只绵羊一样任人欺负?是不是因为把能量都给了我,所以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了?”   小沧狐在她手心蹭了蹭,然后窝到沈毓颈边,找到了舒服的姿势,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呼呼大睡起来。   一人一兽睡得香甜沉稳,林萨出神地看了一会儿,才走进浴室打开淋浴,在热气腾腾的水流中整理纷杂的思路。      她洗完澡出来,看到床上的沈毓和小沧狐睡得很踏实,连姿势都没变过。   林萨对着那张kingsize的大床思索,是去另一个房间休息,还是留下来和沈毓“同床共枕”?   想了十几秒,林萨做出决定,于情于理,她都应该留下来照顾沈毓。   刚做好决定,就听到纪汀轻快的脚步声,还有随口哼唱的小曲儿,看样子他心情很不错。   林萨走过去打开门,纪汀正要敲门的手停在半空。   “咦?这么早就要睡了?”纪汀笑眯眯道,“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快快换上美丽的花裙子,我们去喝酒吧!顺便听一听我下一步的绝妙安排!”   “今天就算了吧。”林萨说。   “不要浪费今晚的无边月色哟~”纪汀朝林萨抛了个媚眼,一边走进房间一边说道,“我家沈毓难得这样放松一下……啊哦?”   他瞪圆了眼睛,看看床上沉睡的沈毓,再看看林萨。   “呃……他今天有点累,先睡下了。”   纪汀眨巴眨巴眼睛,脑袋在沈毓和林萨之间又转了两个来回。   他脸上缓慢绽放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看到他这副模样,林萨就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   “是这样的……”   “不用说,我明白。月色虽然很美,但不及春宵珍贵。”纪汀用“我懂我懂我都懂”的表情,朝林萨挤了挤眼睛,退到门外,又回过身来,压低声音叮嘱,“我家沈毓没有经验,你多担待,来日方长,不要让他太操劳哟!”   林萨放弃和他解释,很缩头乌龟地把这个问题留给沈毓去解决。   她关上房门,听到纪汀还在自言自语:“真是天雷地火啊!我小小地推波助澜一下下,他们就噼噼啪啪地熊熊燃烧起来啦!我就知道我家沈毓没有问题!这种大喜事当然要找个美女,喝点小酒庆祝一下才行啊!”   林萨好笑地摇摇头,心想纪汀这个经纪人真是尽职尽责,不仅使出全身解数来帮助沈毓发展事业,还为他的身心健康操碎了心。      沈毓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精神状态依然欠佳,吃了一点早餐,然后便像只慵懒的猫一样倚在窗边晒太阳,脸上有淡淡的疲惫,眼底有隐隐的青色。   纪汀看了十分心疼,亲自去采买食材,熬了一锅温补的汤,哄劝着沈毓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趁着林萨不在房中,纪汀悄悄问道:“沈毓啊,你和林萨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沈毓淡淡道。   “我知道现在谈这个问题为时过早,我是希望尽早做出安排,免得到时候节外生枝。毕竟你们现在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当初签订的合同有些条款不再生效,需要做出一些调整。”   “……” 沈毓困惑地看着纪汀。   “……好吧,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纪汀败下阵来,心想这种儿女情长的事绝对是沈毓人生的盲区啊!   与此同时,隔着两层楼的距离,听到这段对话的林萨表情十分无语。她当鸵鸟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沈毓,结果沈毓完全没有接住。   误会不但没有解释清楚,反而越描越黑了。      由于沈毓身体欠安,余下的行程就变得十分简单,只是在酒店里吃吃喝喝而已。   林萨还担心蓝和曜会找上门来,但直到他们登机离开,也没再见到那二人的身影。   坐在飞机上林萨不由又想到这件事,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变成什么样,会不会像Jason那样,不敢看别人的眼睛,从此对紫色产生心理阴影?   林萨心里想着,转头看了看垂眸翻看剧本的沈毓。察觉到她的视线,沈毓抬起头来。   那天之后,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对发生的事只字未提。   林萨实在是有点忍不住了。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一件比一件不可思议,一件比一件难以消化,越想越复杂,千丝万缕牵扯在一起,脑容量明显不够用。   “你的眼睛……是超能力吗?”   沈毓合起手中的剧本,神情中闪过一丝犹豫。他知道林萨一定会问出这个问题,她能忍这么多天,已经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短暂的相处中,他已经发觉林萨个性独特,有种特别的吸引力。   只可惜……   沈毓静静地望着林萨,沉黑的眼眸像退潮的海水,黑色隐去,显露出来的是紫水晶一样魅惑澄澈的光彩。   林萨呆住了,近在咫尺地看到这中奇妙的画面,心底的震撼无法用言语表达。   她听到脑海中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遥远而恍惚,她努力去听,去分辨,耳边却突然响起了爸爸的声音,嘶哑地,断断续续的声音。   “不要……看他的眼睛……”   林萨心中一凛,猛地收回视线转开头去。   沈毓吃了一惊,在他开口之前,林萨冷冷地低声问道:“你刚才想对我做什么?想要让我忘了发生的事情?还是想要控制我的神智?”       ☆、第十六章   纪汀敏锐地觉察到沈毓和林萨之间有点不对劲。   从机场回别墅的路上,纪汀几次试图跳起话头,想缓和一下车厢里凝滞的气氛,都没能成功。   这是怎么回事?上飞机前办理宠物托运时还好端端的,两个人默契十足的样子,还相视而笑呢!不过十来个小时就变了天,莫非是在飞机上吵架了?   纪汀认识沈毓十多年了,除了演戏,生活中的沈毓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平静,无时无刻的平静,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   纪汀猜测是不是他的情绪都保留起来,全部用于戏剧之中了。就像脱口秀大师们在舞台上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到了实际生活中反而木讷寡言,沉闷枯燥。   林萨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撒娇任性的小女生。   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两个人如何像普通小男女一样吵架。      在他们回来之前,小助理已经让钟点工打扫过房子,并且买好了新鲜蔬果。   林萨抱着宠物托运箱坐到沙发上,沈毓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两个人中间仿佛隔着一扇看不见的空气屏障。   林萨低头去打开托运箱,不知道是不是电子锁出了问题,她试了两次都没能打开。   沈毓余光瞟到,迟疑了一下说:“你……”   林萨侧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皱眉,手下稍一用力,“咔吧”一声,焊死的金属门被她轻而易举地,硬生生地,非常完整地拽了下来。   沈毓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睛继续看剧本。   小助手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两只眼睛瞪得几乎脱框。   林萨抱歉地举起手中的小铁门,“对不起,我把箱子弄坏了。”   “没关系。”小助手敬畏地双手接过小铁门,“交给我,我拿去丢掉。”   旅途颠簸并没有影响小沧狐的精神状态。它蹲坐在林萨腿上东张西望地看了一会儿,便轻轻巧巧地跳到沈毓身边,蹭到他怀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毓救过它,小家伙越来越喜欢黏着沈毓,有时候还会做出一些巴结讨好的动作,比如摇摇尾巴,或者伸出舌头一下一下舔沈毓的手,让林萨看了十分无语。   沈毓抱着小沧狐,欲言又止地看看林萨。   林萨站起来,说了句“我去做点吃的”,便径直去了厨房。   她知道自己这种好像“赌气”的做法十分幼稚,但沈毓在飞机上的举动实在让她无法不介意。他居然像对付Jason他们一样来对付她!   当林萨问沈毓是不是要消除她的记忆,或者要控制她的神智时,沈毓没有回答,他选择了沉默和回避。   林萨十分郁闷。   沈毓的做法表明他并不是完全信任她,而且对她十分戒备。      小助手捧着变成独立两部分的托运箱,一溜烟跑去向纪汀汇报。   “没想到啊,萨萨不仅轻功卓绝,还有传说中的内力!”纪汀看了也啧啧不已,“不过最近的产品质量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老大,就算产品质量再不像话,也没有几个人能徒手拆铁箱吧!”小助手无法平复内心的海啸,“一般女生能自己拧开瓶盖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把铁箱门拽掉,这也太夸张了!萨萨姐她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小助理的疑惑纪汀也有。   最初知道沈毓选择了林萨之后,纪汀心里便十分困惑。林萨的背景调查完成得十分迅速,因为她的背景十分简单明了,根本没有任何需要深入调查的内容:父亲林金明是因公殉职的消防员,母亲吴若丹是因为身体原因提前退休的家庭主妇,继父林海涛更是一枚毫不起眼的小职员。   唯一有些蹊跷的是她父亲林金明殉职这件事。当时林金明已经是本市最年轻的消防大队长,多次受到表彰,能力出众而且火场经验丰富,怎么看他都不应该在那样一场普通火灾中牺牲。   而且他的死亡原因到最后也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   纪汀和沈毓提过这件事,沈毓沉默良久,让他不必再对林萨进行任何调查。   之后纪汀和林萨相处了一些时日,对林萨的印象越来越好。再后来悬崖餐厅中林萨展露身手,一鸣惊人,而且她和沈毓的关系也突飞猛进,完全超出了纪汀的预料。   “沈毓选择林萨这件事,我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面对同样困惑的小助理,纪汀说,“但是,我们的原则只有一个,凡是对沈毓好的,我们无条件全盘接受;凡是对沈毓不好的,势必要毫不留情地斩草除根!”   纪汀做了个狠狠砍下的动作,小助理忙不迭点头:“明白!”   这时他们听到厨房的位置传来切菜的声音,那声音十分紧密轻快,一听就是大厨级别的高手。   “去看看。”纪汀吩咐小助理。   小助理很快就回来了,表情很纠结,“是萨萨姐……她在切菜……可是她的表情又不像在切菜……”   “那像什么?”   “好像在揍人。”小助理敬畏地说。      晚饭后林萨和小助理一同收拾餐桌,小助理诚惶诚恐地说:“萨萨姐,我来洗碗就好了。”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林萨边说边将剩下的菜装入保鲜盒,准备放进冰箱。   “萨萨姐……”小助理放低音量,“男神他不吃剩菜的。这些,我拿去丢掉就好。”   林萨看看手里的保鲜盒,沉默片刻,微微一笑道:“浪费不好,他不吃我吃。”   “呃……”小助理不敢多言,收拾完餐桌又麻利地洗水果。   冰箱里的水果蔬菜都是今天刚刚送来的,十分新鲜。   “除了剩菜,还有什么是沈毓不吃的?”林萨问。   小助理说:“啊,萨萨姐你不用担心,老大千挑万选的生活助理正在接受严格培训,这两天就会到岗了,这些事都由她来做。”   “生活助理?”林萨搬到沈毓的别墅之后,只见过纪汀,小助理和司机,此外对于沈毓周围的工作人员一无所知。   “生活助理最难选了,老大为这件事浪费了无数脑细胞。”小助理都替纪汀发愁。   “是不是沈毓很难伺候?”林萨笑道。   “不是不是不是!”小助理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义正言辞地为沈毓辩护,“男神最好啦!性格温和没有脾气,除了不吃剩菜,既不挑食又没洁癖,待人亲切不摆架子……”   他滔滔不绝,表情陶醉地朗诵了五分钟。   林萨洗好水果又切成薄片,小助理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对沈毓的赞颂。   “……你真是很爱沈毓啊。”林萨说。   “只要你和他接触一段时间,一定会发自内心地爱上他。”小助理叹了口气,“所以男神的生活助理才会这么难找啊。”   “生活助理就是负责沈毓的饮食起居吗?”林萨不经意地问。   小助理点点头:“表面上看是这样没错,但是这份工作并没有那么简单哦。”   说得兴起,小助理忍不住八卦起来,“大家都觉得生活助理是离明星最近的人,好多不明真相的小粉丝挤得头破血流想去做这份工作,其实她们完全错啦!实际上生活助理是一份非常幻灭的工作啊,因为会看到明星真实的一面,而且有些明星习惯很差,又很会摆谱,把生活助理当佣人对待。不过我家男神就不一样啦!我家男神分分秒秒都迷死一片,对身边的工作人员很尊重,给出的待遇也特别优厚……”   “哦?”林萨好奇地问道,“沈毓的生活助理月薪有多少?”   小助理报了一个数字,看到林萨的表情,得意道:“很高吧!我家男神做事就是这样豪爽!”   “多谢你提供这些信息给我。”林萨拍拍小助理的肩,端着切好的水果走出厨房,留小助理一脸莫名其妙地站在流理台边。      沈毓和纪汀正在轻声交谈,林萨把水果放下,用小叉子叉好一片苹果,递到沈毓面前,微笑道:“吃点苹果吧,很新鲜。”   沈毓微微一怔,“……谢谢。”   纪汀眼前一亮,心想林萨真是懂事,知道主动示好。   看着沈毓吃完那片苹果,林萨拿过他手里的小叉子,笑眯眯问:“怎么样?好吃吗?”   “……不错。”   “对了,今晚的饭菜合不合口味?”   “……可以。”   “那就好。”林萨又递上一杯水,微笑道:“喝点水吧。”   “……”沈毓有些茫然地接过水杯,在林萨灼灼的目光注视下喝了一口。   “水温如何?凉不凉?热不热?”林萨关切地问。   “……还好。”   “让我做你的生活助理吧!”   沈毓呛了一下,一边掩着嘴咳嗽,一边诧异地看着林萨。   纪汀也茫然了,“萨萨,你,你说你要做生活助理?我没听错吧?”   “没有,我想做沈毓的生活助理。”林萨信心十足地说,“我会做饭,会开车,可以二十四小时陪在他身边,保证把他照顾地无微不至!”   纪汀认真地想了想,慢慢点了点头:“说起来,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沈毓,你觉得呢?”   沈毓说:“我……”   “我还有话要说!”林萨打断沈毓,诚恳地望着他的眼睛,“我并不是个记忆力非常好的人,但是你对我的帮助,我会铭记一生,所以请一定给我这个机会来报答你。拜托!”       ☆、第十七章   纪汀的大脑飞快地转动。林萨给沈毓做生活助理这件事,猛然听来让他十分惊讶,但是随后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真是非常不错!   首先,林萨这个姑娘非常聪明,很多东西一点就透,而且相当懂事,不用人操心。   其次,林萨签订过一份严格的保密协议,再说,她和沈毓已然是“那种关系”,这一点已经去掉了纪汀最大一块心头病!   综合以上两点,如果林萨来给沈毓做生活助理,真是一件皆大欢喜互惠互利的事情!   纪汀的神情表明他已经答应了,下面就看沈毓如何决定。   沈毓沉默了几秒钟,注视着林萨,语气平静地说:“那以后就麻烦你了。”   林萨心中笃定他肯定会同意,听到他这样说,便也很有诚意地微微一笑:“我会尽我所能做一个优秀的生活助理!”   “太好了!”纪汀拍手道,“萨萨,你可帮了我一个大忙!你不知道,每次换生活助理我都要失眠好几天,你看你看,我的头发都少了好多了!现在有你来照顾沈毓,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啦!”      本着公私分明的态度,纪汀又飞快地跑去沈毓的书房弄出了一份聘书,拿下来让林萨签字。   那是一份两年期的合约。林萨简单扫了一遍便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甲方是纪汀的经纪公司,而非沈毓个人。   “虽然合约是这么写的,但实际上你的薪水还是由沈毓来拿。”纪汀笑着解释道。   林萨本想说薪水就不用了,但是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客客气气地朝沈毓微笑道:“谢谢老板。”   “哎,老板什么的多生疏呀!”纪汀笑眯眯道。   “不然叫什么?”林萨问,心想总不能像小助理一样张口闭口叫男神吧。   “叫毓毓,毓哥哥……”纪汀热心地给出建议。   林萨还没表态,沈毓已经忍无可忍地打断纪汀:“叫沈毓就好。”   纪汀摇摇头,用眼神对林萨说:看,他就是这么没有情趣……      签完合约,纪汀便带着小助理回去了。和很多经纪人不同,纪汀的经纪公司只负责沈毓一个人,而纪汀本人除了经纪人的身份,还是个有牌照的理财师,沈毓的大部分资产都交给他打理。除此之外,纪汀还经营着一家酒吧,两间餐厅,还有时装店……   林萨后来慢慢发现,沈毓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身兼数职,生活相当充实。纪汀那个时常不在状态的小助理,竟然是出身古董世家,他本人在珠宝鉴定方面很有一手。      沈毓从回来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看剧本,是他接下来要出演的一部偶像剧。   这部偶像剧改编自一本火的一塌糊涂的网络小说。林萨没看过,但据看了N遍的岳小美说,书中的男主角集所有白马王子的优点于一身,是每个向往爱情的女孩子心中最美的一个梦。   小说要改编成偶像剧的消息放出来后,网上发起一场票选,沈毓以绝对优势成为当之无愧的男一号。   女主角人选呼声最高的是一个大荧幕出身的女演员,名叫许濛,长相唯美,有一种淡雅出尘的气质,是所有宅男心目中的女神。   但是最后确定的女主角却不是许濛,而是黎洵,这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许濛刚出道的时候,人称“小黎洵”。这两个人放到一起,前者是精美绝伦的工艺品,后者却是大师手笔的艺术品。   在没有黎洵的时候,许濛的相貌气质绝对能吸引所有的焦点,然而黎洵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便会不由自主地转到她身上。   就像纪汀评价沈毓时所说的一样“天生丽质是没办法的事”。   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明星气质,不是每个演员都能拥有的。   黎洵曾两次摘得影后桂冠,主演的电影得过国际大奖,被国外媒体评价为“全身每一个细胞都会演戏的天才美女”。   和黎洵有过合作的一位著名男影星在接受采访时说过,和黎洵演对手戏是一件“痛并快乐着”的事情。   因为黎洵演技高超,和她同台飚戏极为畅快淋漓;同时也是因为她演技太高超了,如果对方经验不够丰富,很难接住她的戏。   沈毓出演男主角,对绝大多数书迷来说是众望所归的事,但在圈内,等着看笑话的人也不在少数,尤其是和沈毓一起被提名,然而投票数远远低于沈毓的几个男演员。   这些事林萨听纪汀稍微提过,当时纪汀说:“萨萨啊,这一行表面有多光鲜,内里便有多阴暗。人性的黑暗面在这个圈子里被无限放大。我家沈毓就是这地狱一般阴暗的世界里,为数不多的曙光之一!”      送走纪汀二人,林萨回到房间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出发前她告诉吴若丹要出差几天,吴若丹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担心家里。因为这趟出现发生许多意外状况,林萨也没顾上给家里打电话。   电话里听妈妈精神状态不错,林萨放下心来,打算忙过这几天找时间再回去看看。   打完电话她找了一些材料给小沧狐做了个窝,然后到地下健身房打了一会儿沙袋,之后洗了个澡,也给小沧狐洗了个澡。   她忙完这一切,下楼看到沈毓还坐在沙发上看剧本,连姿势都没变过!   难怪纪汀说沈毓刻苦敬业,他这份专注连备战高考时的林萨都要自叹不如。   “休息一会儿吧。”   沈毓抬眼看看林萨,“我不累。”   “那你换个姿势。”林萨说。   沈毓便把左手上的剧本换到右手上。   “……”林萨无奈道,“你起来走一走,一个姿势坐久了影响血液循环。”   沈毓拿着剧本站起身来,走到两米之外的椅子上坐下,继续看。   林萨忍无可忍,走过去从他手里抽出剧本,径直走到大理石餐桌边,一只手托起厚重的餐桌,另一手将剧本压在餐桌腿下。   “好了。”林萨拍拍手,“休息三十分钟。三十分钟我再把剧本还给你。”   沈毓看看被压在餐桌下的剧本,再看看林萨,表情有些无奈。   “不要看了,除非叫四个彪形大汉,否则你是绝对搬不动的!”林萨信心满满地拍拍餐桌,然后朝沈毓走近一步,望着他的眼睛,“或者,你可以再试试看能不能控制我的神智。”   沈毓表情僵了一下,移开目光,转身朝楼梯走去。   林萨抱着小沧狐坐到沙发上,看着手表计算时间。   沈毓走到一半,停下脚步转身对林萨道:“你也早点睡吧。剧本我明天再看。”   林萨没说话。沈毓上楼后,林萨走到餐桌边把剧本取出来放在桌上,抱着小沧狐回到自己房间。      这些天接连发生的事情让林萨有些疲惫,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半夜她被雷声惊醒,起身看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不时有明亮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   林萨打开床头灯,借着幽幽灯光,看到床边的小沧狐睡得香甜安稳,竟是一点都被雷声影响,而且小肚子一起一伏地打着小呼噜。   “真是越来越像猪了。”林萨戳了戳小沧狐圆滚滚的肚子,下了床随手批了件外套,便开门朝楼下走去——虽然纪汀一再标榜这套别墅的安保系统如何先进和人性化,她还是忍不住要去检查一下是否有忘了关的窗户。   她在楼下检查了一圈,看到剧本还好端端地放在餐桌上。   现在被吵醒,一时半刻也未必能睡着,不如翻翻剧本打发时间。这样想着,林萨伸手把剧本拿起来,一边翻着,一边走上楼梯。   走到楼梯口,她不经意地朝沈毓的房间看了一眼,却发现门缝下面隐隐泻出灯光。   难道他还没睡?   林萨皱了皱眉,走到门口,凝神仔细听了听。   房间里面没什么动静,听起来沈毓睡得不错。大概是忘了关灯吧。   微微犹豫了一下,林萨握着门把手轻轻转动,门没锁。   她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果然看到沈毓在床上熟睡,床头两侧的壁灯都亮着,发出暖暖的橘黄色光芒。   没有关灯就睡着了啊?不知道睡前又在做什么功课,离电视剧开机还有挺长一段时间呢,这人还真是不一般的刻苦啊……   林萨心里暗暗嘀咕着,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沈毓睡得很沉。   床上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枕头,白色的被子,通通都是白色,看起来沈毓好像陷在一团厚厚的云朵里。   床上用品居然全部是白色,弄脏了多难洗啊……   林萨腹诽着,伸手关了床头灯,然后轻手轻脚退出去,关好门回到自己房间。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许多,闪电也少了,雷声虽然还时不时从上空滚过,但听起来闷闷的,不再有突然炸响的威力。   林萨靠在床上,慢慢地翻开着剧本。   和小说相比,剧本的可读性显然差了不少。   但林萨还是看得津津有味,还在脑子里把沈毓和黎洵分别代入角色,想象着二人互动的画面,不喜欢看电视的她忽然对这部偶像剧有了几分期待。   正看得入迷,耳边忽然听到沈毓房间传来低低的□□声,听起来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林萨一惊,连忙丢下剧本冲出门。       ☆、第十八章      沈毓呼吸急促,汗水沿着额角滑落,纯白色的枕头打湿了一片。   他眉头皱的紧紧地,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林萨看在眼中,心里又焦急又心疼。沈毓的额头摸上去滚烫,整个人昏昏沉沉,在林萨叫他名字的时候勉强睁开眼睛,看清是林萨后虚弱地说了句:“……我没事……”   “你烧得很厉害,最好去医院。”   “……不用……”沈毓轻轻摇了摇头,再次虚弱地重复了一遍,“我没事……”   “烧成这样没事才怪。”林萨皱起眉,“你的额头烫的都能摊鸡蛋了。”   她不由分说掀开被子,立刻感觉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沈毓身上灰色的睡衣几乎全被汗水打湿了。   “你必须得去医院!”林萨把沈毓扶起来,“能走吗?”   “真的没事……”沈毓推开她的手,慢慢躺下去,拉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闷闷地说,“休息一下……就好了……”   看着把自己裹成个大蚕蛹的沈毓,林萨哭笑不得,“那我打电话给纪汀,看他怎么说。”   “不要……”沈毓否决。   “一直发烧会烧成傻瓜的。你想变成傻瓜吗?”林萨真是拿沈毓没办法,又无奈又可气,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不想……”沈毓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林萨探身看了看,沈毓已经闭上眼睛,不知道是烧迷糊了,还是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就算不去医院,也要想办法退烧,不能这么撑着啊,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常识都没有吗?该不会是讳疾忌医吧?   林萨暗自腹诽着,下楼从冰箱里找出冰袋,用毛巾包好敷在沈毓额头,又端来一盆温水,浸湿毛巾打算帮沈毓物理降温。      额头敷了冰袋后,沈毓略微清醒了一点。林萨伸手解开他睡衣衣扣时,沈毓睁开眼睛,看到一旁的水盆和毛巾便领会了林萨的意图。   “不用了。”沈毓轻轻推开林萨的手,把微微敞开的领口拢到一起,疲惫地说,“我睡一会儿就好。”   “如果睡觉能治病,那还要医生干什么?”   沈毓看了林萨一眼,淡淡地问了句:“你是医生吗?”   林萨怔了一下,沈毓又把被子拉上去,“既然不是医生,那就不要烦我,让我睡觉。”   林萨气乐了,简直要怀疑沈毓是不是烧坏了脑子智力退化成小孩儿了。   沈毓平时看着一派高冷,原来生病时会性情大变,展现出不为人知的一面。林萨真想拿出手机把此时的沈毓拍下来,放到网上让他的粉丝幻灭。   然而低头看看此时的沈毓,脸色苍白,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样垂下来,因为虚弱而平添了楚楚动人的感觉。   这样的沈毓只怕会让迷恋他的小女生们更加疯狂吧。      林萨不放心留沈毓一个人在房间,干脆就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看着他。   口口声声要睡觉的沈毓,睡得却十分不安稳,翻来覆去,额头的冰袋时不时掉到枕头上。林萨把冰袋重新敷到他额头,感觉手下的温度正在稳步飙升。   沈毓苍白的脸色也慢慢变成不正常的潮红。   “这样烧下去不是办法啊……”   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发起烧来呢?林萨百思不解,重新接了温水,无论沈毓肯与不肯,都要先帮他擦擦身体尝试物体降温。   如果物理降温没用,那就必须得去医院了。   沈毓虽然烧得神志不清,却还残存了几分警醒,察觉林萨又在解他的睡衣,立刻伸手抵抗。   “这次可不能再由着你了。”林萨一手握住沈毓手腕压在枕头上,手下稍稍一使劲,沈毓的睡衣被彻底拉开,衣扣崩飞出去两颗。   沈毓一怔,徒劳地挣扎着想要转过身去,怎奈林萨的力气实在太大,他此时又高烧虚弱,挣扎半天也动弹不得,只是把自己累的精疲力尽,气喘吁吁而已。   林萨按着沈毓的手腕,望着他心口上似乎是纹身的图案呆了一下。   浅浅的蓝色,不是很清晰,看起来像是三枚银杏树叶,又或者是三片鳞片。随着颜色加深,图案慢慢清晰起来,最后似乎变成了紫色。   眼下不是欣赏纹身的时候,林萨匆匆瞄了两眼,便拿过一旁的湿毛巾帮沈毓擦拭身体。   沈毓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换了几包冰袋,做了三次物理降温,天快亮的时候,沈毓的高烧终于退了,整个人安稳下来,呼吸重新变得轻浅绵长。   他的枕头床单和被子都被汗水浸透,又湿又凉。林萨便把他放到自己床上。小沧狐被吵醒了,跳到床上跑到沈毓身边。   “嘘!不要吵他,他病了。”林萨轻声叮嘱小沧狐,“乖,你陪着他,我去换床单。”   仿佛是听懂了她的话,小沧狐没有再往前蹭,而是趴在枕头边上,瞪着乌溜溜的小眼睛看着沈毓。   林萨忙碌地收拾完沈毓那一堆纯白色的床品,窗外已然是艳阳高照了。   一夜大雨将天空洗得澄澈干净,湿润的空气中浮动着泥土和植物的香气。   林萨站在窗边,深深吸了口气,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树叶上闪亮的水珠,阳光下安安静静的秋千,觉得心情无比的轻松和惬意。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地去欣赏天空,太阳,去聆听鸟儿唱歌,去感受大自然和生活的美好了。   她甚至不由自主地就微笑起来。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林萨转身走进厨房,动手给沈毓做病号餐。      林萨端着清香四溢的蔬菜粥走进房间,沈毓还没醒,倒是趴在枕头边的小沧狐闻到香味,动了动鼻子,抬起头,眼神期待地朝林萨看过来。   这小沧狐很好养,什么都爱吃,什么都吃的很香。   “小沧,这是沈毓的,你的那份在楼下。”林萨给小沧狐准备了食盆水盆。   小沧狐听了立刻从床上跳下来,迫不及待地三跳两跳下楼去了。   林萨放下托盘,拉开厚重的窗帘,让阳光照进房间,大片大片洒落在床上。   睡梦中的沈毓皱了皱眉,本能地横起手臂挡住眼睛。   林萨侧头看看他,目光落在他的睡衣领口上。昨夜沈毓出汗太多,原本穿的睡衣都被汗水浸透了,等他稍稍退烧后,林萨怕他穿湿衣服难受,便自作主张帮他换了一身。   在换睡衣的过程中,她留意到沈毓心口处的那个纹身变得十分浅淡,已经无法清晰地分辨出图案的轮廓。      那到底是什么?难道是用了特殊材料,会随着体温的变化而改变颜色的深浅?比如说,体温越高越清晰,体温越低越浅淡,当体温恢复正常时就消失不见?   智能体温计吗?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林萨放轻动作,慢慢解开沈毓的衣扣,想要再看一看那个纹身是否还能看得见。   “你在做什么?”头顶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林萨一跳。   她连忙收回手,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看你是不是还发烧。”   沈毓慢慢撑坐起来,头还有些晕,他也不戳破林萨随口编造的谎言,只是说:“不烧了,谢谢你。”   “我熬了蔬菜粥,不管有没有胃口都吃一点吧。”   “谢谢。”沈毓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怔了一下,“这是……”   “我的房间啊。”林萨接口道,心中暗想不会吧,你自己家里的地方你都认不出来吗?   沈毓呆呆地看着她。他脸上还带着刚刚睡醒的懵懂,用这种表情发呆的时候像极了某种蠢萌蠢萌的小动物,林萨差点忍不住上手去捏两下。   终于反应过来之后,沈毓的耳朵慢慢红了。   林萨落井下石地道:“你出汗太多,床单什么的都湿了,所以我就把你移到这边了,哦,对了,我顺便帮你换了睡衣。”   沈毓的耳朵红的让人怀疑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他艰难地开口道:“……以后,不用做这些……”   说完他急匆匆地回自己房间洗澡换衣服去了。   离开速度之快,神情之尴尬,几乎要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洗完澡,沈毓神清气爽地下楼,又恢复了帅气袭人,平静淡然的模样。   他平静地喝了粥,平静地向林萨道谢,然后平静地坐到沙发上接着看剧本。   林萨收拾好餐厅厨房,看外面阳光灿烂,又把被子枕头拿出去晒,还在花园里逗弄了一会儿小沧狐。   上午就这么悠闲地过去了。   中午林萨炒了三个菜,都是少油少盐,口味清淡的素菜,还做了一个清口的冬瓜汤。   吃完饭沈毓继续看剧本,林萨给他切好水果,带着小沧狐出去溜了溜,回来收了晾晒的衣物,然后准备晚饭。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么平淡无波地度过。   就像小助手所说的那样,沈毓一点都不挑食,合口味的就多吃些,不合口味的就少吃一些,但绝对不会说“这个我不吃”。   几天下来,林萨也大致总结出了他的饮食喜好:口味偏淡,喜素不喜荤,不爱吃甜食。   这几天沈毓都在看剧本,有时会在书房写写字,练练台词,每天会抽出一定时间健身,偶尔晚上出去应酬都有纪汀陪着。   总体来说,沈毓的生活规律而平静,和林萨想象中的演员明星绚烂的生活截然不同。   趁沈毓应酬不在家的时候,林萨回了两次家。   吴若丹恢复得很好,脸色甚至比生病前还要红润有光泽,精神状态也非常不错。林萨放下心来,同时对沈毓的感激又加深了一层。   但是有一件小事却让林萨有些不放心:她第二次回家的时候,看到林海涛脸上有一块淤青。林海涛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个谎言十分拙劣,林萨一眼就看出那是被人打的,再加上林海涛的神情语气十分不自然,这件事便在林萨心里结了个疙瘩。    ☆、第十九章   规律的生活没有持续太久,沈毓和黎洵的那部偶像剧便开拍了。   林萨名正言顺地陪着沈毓进组。小沧狐最近好像进入了冬眠状态,林萨便把它装在背包里,一同带了去。      有了沈毓,收视率就有了保证。   再加上黎洵,这部剧还未开机,就已经被列入了神剧排行榜。   发布到网上的定妆照都被传疯了,林萨看到那两人的合影,也不得不承认:如果真有所谓天造地设,这就是了。   黎洵饰演的超级白富美,在经历一系列家族阴谋,世态炎凉之后,终于依靠自己,走上了人生巅峰。   而沈毓则是那个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在背后支持她的男人。   黎洵这个角色分为三个阶段,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家破人亡的落魄女,坚强干练的女强人。   沈毓的角色相对来说显得单调了些、   连纪汀都担心影后的光芒太强,会掩盖住沈毓。   他天天念念叨叨,林萨也不由得替沈毓捏一把汗。   正式开拍后,林萨作为生活助理,每天搬个小板凳去看沈毓拍戏。纪汀又派了几个人手协助她照顾沈毓的生活起居。   看多了之后,林萨的担心一点点飞走了。   黎洵的表演的确令人惊艳,据说她已经三十几岁了,但演起二十左右的小姑娘,那种浑然天成的娇俏调皮,一点都不刻意和做作。   如果说她的表演像绚丽的烟火,沈毓的表演则是背后缀满繁星的夜空。   沈毓自然而包容,他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都恰到好处。在恰到好处之余,还有几分想象的余地。   而且沈毓的台词功底深厚,他的声音和要演的这个角色,感觉上完全一致。优雅,含蓄,深沉,博大。   黎洵的台词是要后期配音的。虽然她可以将妙龄少女演绎得入木三分,但声音早已没了那种清脆灵动,而完全是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了。      看得出,随着拍摄的进行,黎洵对沈毓的态度也有所变化。   以黎洵在业界的身份和地位,拍这部剧不能说是屈尊降贵,但也多少有些大材小用的嫌疑。全组人包括导演,对待影后的态度都是既尊敬又小心翼翼。   黎洵来的时候带了十几个助理,不拍戏的时候就在保姆车里休息,极少和工作人员说话。   沈毓每次拍完对手戏,都会和黎洵道谢,说一句:“您辛苦了。”   开始的时候,黎洵只是笑一笑。   后来有一天,拍完戏沈毓向黎洵道谢时,黎洵说:“今天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喝茶?”   沈毓想了一想,说:“我想先征求一下女朋友的意见。”   黎洵笑了:“那就改天吧。”   林萨敏锐地捕捉到黎洵若有似无地瞟了自己一眼,那个眼神,就好像看一团瞬间就会被吹散的烟雾。   作为沈毓名义上的女朋友,林萨忍不住想笑。   她给纪汀打电话:“水丁丁,怎么办,有人看上沈毓了。”   纪汀满不在乎:“放心吧,我家沈毓没有感情细胞的,那些小蜜蜂小蝴蝶痴心妄想一阵子也就退却了。”   “这次是只大蝴蝶哎。”   “大蝴蝶?” 纪汀想了想,声音忽然有些颤抖,“不会是,影后吧?”   “是啊,她今天主动邀请沈毓去喝茶。”   纪汀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我的天哪……萨萨,要不,要不你就让贤吧……”   林萨翻了个白眼:“可是你家沈毓已经把影后给拒绝了。”   “啊!?”      由于演员给力,拍摄进度比预期还要快。前面主要是剧情,后面感情戏份多了起来,还有几场堪称经典的吻戏。   其中一场是在千金小姐处于人生低谷之际,男主不离不弃,女主感动落泪,情之所至,二人相拥在一起。   这时男主很想吻一下女主,女主也默许了。   但是男主犹豫了片刻,将这个吻落在了女主头发上。   这是男主不想趁人之危。   沈毓在那犹豫的一瞬间,神情中有一丝不舍。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目光中便只剩下了爱怜。   他近乎虔诚地,珍而重之地,在黎洵的头发上轻轻落下一吻。   原本闭上眼睛的黎洵,这时慢慢睁开双眼,表情中有感激,更有交织了爱慕与感动的欢喜。   一颗眼泪沿着腮边滚落。   她主动揽住沈毓,踮起脚尖,将自己颤抖的唇,印在他的唇上。   这个吻,剧本里并没有。   沈毓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导演很满意,说这是“神来之笔”。   小助理跟林萨咬耳朵:“什么神来之笔,摆明了是要占咱家男神的便宜!老牛吃嫩草,影后太不地道了……”   林萨说:“淡定。亲一下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小助理说:“萨萨姐,你也太没有主权意识了吧?”      脑子里一直想着小助理说的那个“主权意识”,晚上林萨忍不住问沈毓:“你觉得黎洵怎么样?”   “她很好。”沈毓说。   “那你喜欢她吗?”   沈毓抬头看了看林萨,“剧情需要。”   林萨有点泄气,“我不是说戏里。我是说现实生活中,你喜欢她吗?”   沈毓困惑了一秒钟,“不知道,没想过。”   难怪纪汀说爱情是沈毓的人生盲点。   “我实在好奇,你在现实中这么不通感情,演戏的时候却又那么感情丰富,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林萨不由想象着沈毓大脑里有个开关,对着镜头的时候开关打开,感情就如洪水一样汹涌流出;不对着镜头的时候开关关上,他就变成了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沈毓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演戏演的是别人的感情,只要理解了人物,就不难做到。但是生活中,是自己的感情,那很复杂。”   林萨消化了一下,“你的意思是,理解别人容易,理解自己很困难?”   “有时候是这样。” 沈毓说。   “那你能不能试着把自己想象成别人,试着站在不同的立场去理解一下?” 林萨问。   沈毓摇了摇头,“那会迷失自己。”   不愧是男神,想法就是这么与众不同。林萨也无话可说了。      紧锣密鼓的拍摄告一段落,中间有两天休息时间。   林萨提前向沈毓告了假,她要回去看看妈妈。从每天的通话中,可以感觉到妈妈情绪很好,身体状况也比较稳定,但言语中偶尔会流露出对丈夫林海涛的担忧。   吴若丹说,林海涛有三次,回来的时候脸上有伤,他每次都说是不小心碰到了。第一次的时候吴若丹没有怀疑,可是两次三次之后,她便开始担心了。   林萨心里也存着这个疑问,在电话里先安慰了妈妈,让她别担心。实际上,她已经设想了各种可能性。   以林海涛的性格,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外边欠了钱,到期还不上,挨了债主的揍。   付完医药费和房租,林萨手头还有些余钱。况且她现在是沈毓的助理,每月有固定的工资入账。她打算回去后找机会私下问问林海涛,帮他把钱还上。      结果还没等她回去,就出事了。   晚上十点多,林萨接到电话,来电显示是林海涛的号码,打电话的却是胡小莹。   “林,林萨,” 胡小莹压低声音,胆战心惊地说,“你爸爸……我是说,我舅舅,他被人抓走了!”   林萨一惊:“什么时候,在哪儿,你看到了?”   “我,我看到了……”   胡小莹想报一个影视表演班,因为学费太贵,林君不同意,母女俩吵翻了。一气之下,胡小莹背上小包离家出走,想以此威胁林君给钱。   出了门她就后悔了,大晚上的,去哪儿呢?投奔朋友有点丢脸,住酒店太贵,便宜的小旅馆又太破。   思来想去,她忽然想到了林海涛。   林海涛很疼她,经常主动给她零花钱。现在林萨傍上了大款,肯定会给她妈妈很多生活费,她跟林海涛哭一哭,撒撒娇,说不定学费的问题就解决了!   越想越觉得这是个绝妙的好主意,胡小莹打了个车,提前一段路下车,准备制造一个“深夜走路过来”的假象。   刚走没两步,就看见林海涛朝这边走过来。   他旁边还有两个男人。那两个人很不客气,一直对林海涛推推搡搡,把他推到了路边一辆面包车旁边。   车上又跳下来一个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三个人围着林海涛一阵拳打脚踢,最后把他拽上车,带走了。   胡小莹缩在一棵大树后面瑟瑟发抖,唯恐那几个人发现她,使劲用胳膊抱着脑袋。   等车开走后,她大着胆子走过去,在地上捡到了林海涛的手机。      “我太害怕了……我也没敢报警……我怕他们报复我……” 胡小莹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说着。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把林叔叔找回来,你赶快回家,千万不要告诉我妈妈。”   林萨心中也是一片混乱,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从一团乱麻中寻找最有效的线索。   林海涛性格懦弱,平时的生活中除了家人,连个经常来往的朋友都没有,同事也都是点头之交。他与人结仇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最大的可能,就像林萨之前设想的一样,林海涛在外面欠了债,被债主找上门来。   想到这里,林萨不由一身冷汗。   她急忙给家里拨电话。   响了两声之后,吴若丹接了电话:“萨萨,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林萨暗暗松了一口气,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啊?很晚了吗?我都没看时间,你和叔叔准备休息了吗?”   “我已经躺下有一会儿了。你叔叔今晚加班,吃完饭就走了,得明天才能回来呢。”   “哦,那你好好休息,我过两天回去看你。‘   林萨心里有几分感动:林海涛是在用他的方式保护妈妈。    ☆、第二十章   林萨把卡和现金都装到包里,想了想,把小玖拾从包里抱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它自己的小窝里。   小玖拾睡得很熟,大概四五天醒一次,吃点肉喝点水,然后继续睡。   沈毓看到林萨收拾东西,问道:”现在就走?“   林萨迟疑了一下,”嗯,家里有点事。“   “什么事?”   林萨想了想,似乎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我叔叔可能欠了些钱,被人带走了,我去找他。”   “我跟你一起去。” 沈毓说着便要去换衣服。   “你不要去了。” 林萨拦住他,“万一被人认出来很麻烦。而且,我现在可是有特殊力量加持的,三四个坏蛋我能应付得了。”   “不会认出来的。” 沈毓自顾自去换了连帽衫,戴了顶棒球帽,以防万一,还加上了墨镜和口罩。   林萨看着他,只想拿笔在他身上写“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毓开了一辆不太张扬的黑色越野车。林萨在车上给叶草打电话,简单说了事情经过,请他帮忙查林海涛最近几个月的通话记录。   叶草做事干脆利落,很快就给林萨发过来两个号码。这两个号码近期和林海涛联络十分频繁。   此外,叶草还调取了林萨所租小院附近的监控,找出了那辆带走林海涛的面包车。   面包车最后停下的地方,是城北一家开了很多年的歌舞厅。   “名义是歌舞厅,实际是赌场,里面人员复杂。” 叶草提醒林萨,“你别去冒险。我建议你先尝试电话联系,不行再报警。他们目的是要钱,只要给了钱,人就能放回来。”   “我知道了。”   林萨拨了叶草发过来的两个号码。第一个不在服务区,第二个响了几声后被接起来。   “林海涛是被你带走的吗?” 林萨开门见山地问。   对方沉默了几秒钟,反倒道:“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家人。他欠你们多少钱?” 林萨沉着地问。   对方“嘎嘎嘎”笑了几声,“怎么,你要替你后爹还钱?”   林萨压抑着火气,“他欠你多少钱?”   对方不怀好意地又笑了几声,“小妞儿,钱你肯定是还不起。不过呢,看在你这么孝顺的份儿上,过来让爷爽两把。把爷伺候舒服了,兴许给你免个零头。”   “地址。”   对方愣了一下,“啊?”   “给我地址,我这就过去。”   对方显然没料到林萨如此痛快,且如此胆大,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报警没用,只会让你后爹多吃点苦头儿。我知道你家在哪儿,还有你那个妈……”   “我不报警,给我地址。”   对方骂骂咧咧地报了个地址。   林萨挂了电话,用力握了一下手机。   “咔”——手机外壳裂了。   沈毓侧头看了一眼。   林萨连忙检查了一下,轻轻吁了口气,“还能用。”   沈毓转回头去,平静地说:“车上有备用手机。不够可以让纪汀来送。”   “……” 意思是让我随便捏吗?   林萨很无语。      对方发来的地址就是城北那家歌舞厅。   这里依稀残留着当年繁华的影子。   附近有两家大型工厂,带动起这里的商业一条街。歌舞厅在中心位置,外形十分浮夸。两侧延伸开去,有饭馆,百货商店,美容美发店,服装店,书店,网吧……   随着工厂的停产倒闭,大部分店铺都已经人去屋空,门和窗户上锈迹斑斑,有的连门窗都没有了,寒夜里袒露着黑洞洞的缺口,仿佛是一张模糊的人脸。   白色面包车停在歌舞厅旁边那家美发店门前。   有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在门口嗑瓜子。林萨下车,走过去,说:“我来找人还钱。”   女人盯着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又看了看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越野。   她嘴角撇了一下,说了句“等着”,转身进去了。   林萨打量着周围环境。那家歌舞厅不断有人进进出出,门外有几个一看就不是善类的彪形大汉,晃过来晃过去。   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被人从里面架出来。   他苦苦哀求:“求求你们,不要给我老婆打电话,她有心脏病的,她禁不住吓的。我发誓,我会把钱还上的,我保证能还上……”   架着他的那个人阴森森地笑了笑:“杨老板,你可是连房子都抵给我们了。我们也不想给你老婆打电话,可总得提前通知她一声,让她收拾东西好搬家呀!”   “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那个房子不能动,不能动……”   “想不动房子也行,你不是还有个闺女吗?”   男人呆了呆:“你们,你们……我女儿她,她才十七……”   “越小越值钱呀,凭你闺女那小模样,一晚上怎么不得万八千……”   “你们,畜生!混蛋!”男人被激怒了,奋力挣扎着,朝架着他的人脸上使劲啐了一口。   “不识抬举!” 那人骂骂咧咧地擦了擦脸,招手叫做两个彪形大汉,“这个,修理修理!”   男人立刻惨叫起来。      林萨皱了皱眉,刚要抬脚过去,从美发店门里,走出来一个挂着金链子的男人,肩膀上有五颜六色纹身的男人。   “谁要还钱?”   正是刚才和林萨通话的男人。   林萨看着他,“人呢?”   纹身男瞟了瞟不远处的越野,咧嘴笑了笑,露出被烟熏得黑黄的牙齿,“真是来还钱的啊?啧啧,可惜了。”   他色眯眯地上下打量林萨,一脸的惋惜。   “人呢?” 林萨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我看到人,就给你钱。”   纹身男扭头喊了一声:“弄出来,收钱!”   屋里稀里哗啦,一个头发染成黄色的男人把林海涛推出来。   林海涛衣服都扯破了,脸上青一块红一块,两只眼睛都肿起很高,腿上也有血,走路一瘸一拐,看来被打得不轻。   他看清楚眼前的女孩儿是林萨,先是一怔,紧接着突然疯了一般冲向纹身男,嘶声喊着:“我跟你们拼了!”   纹身男没防备,跌了个四脚朝天,林海涛想骑上去打,被旁边的黄头发扯着胳膊拽到了一边。   又有两个人闻声出来,一左一右钳住了林海涛。   林海涛犹在踢打怒骂:“王八蛋!放了她!这事跟她没关系!欠钱的是我,你们都冲我来!”   纹身男呲牙咧嘴地站起来,“姓林的,刚才打你打得不爽是吧?来,再给我……”   “你敢再动他一下,我让你十倍还回来。”   纹身男转头,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林萨。   他见人见多了,第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来的这个女孩儿除了胆子大点,其他的就是个普通女孩儿,绝对不是逞凶斗狠的角色。   可是林萨刚才那句话,那股狠意,那种气势,不是普通女孩儿能装出来的。   纹身男不由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越野车。   “叔叔,你欠他们多少钱?”   林海涛很想捂住脸,他没脸面对林萨母女了。   他使劲别过脸去,忍着眼泪,不肯开口。   “叔叔,我是来带你回去的,妈妈还在家等着你。”   林海涛忍不住地哽咽出声。   “他欠我们三百万!” 纹身男得意洋洋地道。   “你,你胡说!” 林海涛气得浑身都哆嗦了,“我总共欠你们十五万零四千……”   “那是本金,算上利息早就超过三百万了,我好心把零头给你抹了,你可别得寸进尺!” 纹身男朝林萨走了两步,伸出手,“交钱吧小妞儿,交了钱你就把人带走。要是交不出钱来,先把那辆车留下也行。”   林萨看看他,“我忽然改主意了。”   纹身男还没听明白,就发现眼前的林萨不见了,紧接着自己腾云驾雾一般,落地的瞬间五脏六腑几乎都移了位,他忍着剧痛左右看看:怎么跑到房顶上来了?      林萨一把把纹身男扔上了房顶,纹身男那三个同伙都傻了,愣愣地朝房顶上看。   “叔叔,你先上车!”   林萨拉过林海涛,让他往越野车上跑,自己则迎着那反应过来的三个同伙冲了上去。   这些日子,除了照顾沈毓,其他时间林萨都在反复练习当年跟随父亲和他的同事们学来的那些散打招式。   那些招式虽然简单,配合上她如今的力量与速度,也能产生出惊人的效果。   几个小混混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三招两式,上房的上房,扑地的扑地。   这边的打斗,惊动了歌舞厅门口的人。   有个头目模样的人朝这边看了看,便走进歌舞厅里面,大概是去汇报了。   林萨看着那间歌舞厅,狠狠地握了握拳。   她最初的目的只是想带回林海涛。   可是现在,她想毁掉这个地方,想狠狠教训那些泯灭人性,以践踏他人尊严为乐的家伙!   但她也同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力量远远不够。   而且,她不能把沈毓拖下水。   恨恨地咬了咬牙,林萨快步跑到越野车旁,拉开车门上了车。      沈毓车里有小急救箱,他处理外伤的手法专业与否不好判断,但动作的娴熟程度让林萨小吃了一惊。   他摘了墨镜口罩,但林海涛并没有认出来,他在一个劲地道谢和道歉。   看到林萨,他红肿的眼中又流下来眼泪。   “萨萨……对不起……叔叔连累你了……我只想赢点钱让你妈妈过好日子……我没想到会输那么多……”   “叔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可是……你妈妈她……”   “我不会告诉她的,你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啰嗦了啊…… ☆、第二十一章   林海涛点了点头,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不想让林萨看到他痛哭流涕的样子,抬手去捂脸。   沈毓轻轻压住他的手腕:“睡一觉,会好很多。”   林海涛怔怔地看着他,慢慢地,放下手,靠在椅背上,真的睡了过去。   林萨皱起眉:“你做了什么?”   沈毓转过头来,林萨下意识地挡住了眼睛,听到他淡淡说了两个字,“催眠。”   与此同时,她听到车外杂沓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留活口么?”   “看看再说。”   来不及多说什么,林萨手撑着车顶,如一尾鱼般从扶手箱上滑过去,落在驾驶座上。   沈毓反应很快,从后面一伸手,挡住了林萨发动车子。   “不能走。”   林萨脸色如寒霜,朝窗外迅速一瞥,视线中有不少于二十个彪形大汉包围过来,手里都拎着一种漆黑的铁棍,有几个甚至握着雪亮的砍刀。   这些人真的敢杀人……   恐怕,他们也真的杀过人……   就算沈毓有高超的催眠能力,对方这么多人……   “在车上等我。”   沈毓推开车门下去了。   林萨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在大脑下达指令之前,她已经完成了开门下车并把沈毓压在车身上的动作。   “你!”   沈毓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紫色,和应对曜与蓝那次有所不同,不是如水晶般清澈透明的紫,而是更加深沉,厚重,一望进去,就仿佛被吸入无穷无尽的虚空,什么都不复存在。   ……不要……看他的眼睛……   爸爸焦灼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回荡,林萨努力想要抓住最后一丝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回过神来,如溺水的人一般,用全身的力气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大脑恢复了正常运转。   她坐在驾驶座上,林海涛靠在后座上打着鼾。   沈毓呢?   沈毓不在车里!      车外,她看到的那二十余个打手,状如木偶,横七竖八地瘫在地上,铁棍,砍刀,散落在脚边。   看样子,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就在沈毓的催眠术下溃不成军。   有一个穿黑装,头目模样的男人,靠着一棵树斜坐着 ,呜呜咽咽地哭,嘴里不断地念叨:“……奶奶……我错了……奶奶……我想给你长脸……我不想再受人欺负……我不是故意杀人的……我错了……”   林萨还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在催眠曜和蓝之后,沈毓用了很长时间才恢复。   这一次催眠这么多人,会不会超出他身体的负荷?      沈毓催眠的人,远不止那二十几个打手。   歌舞厅门口的保镖,门里的服务生,小姐,赌桌边的赌客……   林萨心急如焚,脚步如飞,在歌舞厅上上下下找了一遍,根本没有沈毓的影子!   她冲出大门时,差点把一个偷偷摸摸往外走的老头儿撞飞出去!   老头儿趴在地上,捂着腰一个劲儿的“唉哟”   林萨心中一动,连忙上前扶他起来。   老头儿摸索着找到掉落的溥仪小圆镜,端端正正地戴好,挡住蒙着一层白翳的眼睛。他清了清嗓子:“我说你这个丫头……”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林萨急急的打断他。   老头儿偏了下脑袋,谨慎地问:“你是哪条道儿上的?”   “你不用管我哪条道儿上的,我问你答。答慢了答错了,我就送你上往西的那条道儿上去!这里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个年轻人来过?”   老头儿心里一凛,“你,你跟那个人是一伙儿的?”   那个人,一定是沈毓无疑!   林萨立刻问:“你说的那个人,他在哪儿?”      “在下姓冯,年轻时有个名号,叫‘冯三好’,没别的,就是人缘好。现在老了,兄弟们就叫我一声冯老。”   冯老头带着林萨往里走,他虽然眼盲,走路却一点不慢,而且也不用盲杖。   “我老人家眼盲心不盲,你那朋友打我身边一过,我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我就赶紧趴下了。”   “你听到什么了?” 林萨问。   “没听到什么。就是因为没听到什么,那才叫厉害!” 冯老头竖起一根大拇指。   赌场刚开的时候,冯三好被推荐来看风水。   “风水是变化的。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嘛!”   名义上是定期清理晦气,实际就是想争取个长期饭碗,合该他运气好,赌场老板很信这一套,冯三好就此长期驻扎下来。   偶尔也会有赌客让他算算赌运财运。   沈毓进来的时候,冯三好正给一个逢赌必输的倒霉蛋摸骨。突然间,嘈杂的人声好像被收割的麦田一样,从门口往里,一片一片倒伏下去。   让冯三好摸骨的赌客正对门口方向。   冯三好感觉手底下摸到的肌肉猛地一紧,接着又放松下来,彻底地放松下来,从他手底下滑了下去。   “咕咚”一声。   那倒霉蛋从椅子上翻倒在地。   两秒钟,冯三好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趴在了桌上——他嫌地上脏。   他听到脚步声,一声,两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一个人的气,是做不了假的,也是装不出来的。那个人打我旁边一过,我就觉着,他那个气,就跟大海里的波浪一样,沉稳,强大,有力量。” 冯三好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幸好我随身带了救心丸。”   “你确定他去了地下密室?” 林萨担心沈毓的安危,无心听冯三好的絮叨。   “确定。我听到他问了句‘你们老板在哪儿’。” 冯三好说,“老板喜欢在地下密室,那个密室还是我帮他选的位置呢!”      冯三好没有吹牛,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间隐藏极深的密室。   “怎么样?隐蔽吧?我跟你讲,没有我领路,苏联特工来了都别想找到!” 冯三好非常自豪。   密室的门开着,门口有两个一身黑衣的保镖,手里都拿着枪。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林萨一个箭步冲进去。   看到沈毓的第一个念头,是幸好,幸好他没事。   密室布置成办公室的样子,正中间摆着一张厚重的老板桌。   沈毓站在桌前,手撑着桌面,微微喘息。   林萨上前扶住他,同时也看清了对面的情形。   办公桌后,一个男人瘫坐在转椅上,他眼睛挣得很大,嘴巴张着,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画面。   在他的太阳穴处,有一个血淋淋的洞。男人垂下的手里,握着一把精巧的银色□□。   林萨大吃一惊。   男人显然是用那把枪结束了自己的命,是否自愿还不得而知。   让林萨惊讶的是,这个男人并不陌生。   他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一个白手起家的商业精英。   E大的校友石上,赫然刻着他的名字。   他回E大做演讲,岳小美忍痛放弃150一小时的兼职,拉着林萨去听,全场的年轻人都听得激情澎湃,热血沸腾。   “怎么会是他……”   “丫头!” 冯三好在外面小声叫道,“找到你那朋友了吗?找到了就快走吧!这个风水宝地不能见血,一见血就变成大凶之地,万万不可久留啊!”   冯三好虽然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他根据闻到的气味和听到的动静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对赌场老板印象颇为不错,心里暗暗惋惜了一下,默默为他念了几句超度经文。      林萨把沈毓扶上车,系好安全带。   回头一看,冯三好也跟了来,自顾自地爬上了后座,把林海涛往一边推了推,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下去。” 林萨沉下声音道。   “爱护老人是美德,关爱残障人士是功德。” 冯三好笑眯眯地递上一张名片,“丫头,拿着,以后有什么事找我,我给你打八折。”   他知道林萨肯定不会接,自己找了个地方把名片塞进去,双手合十哀求:“丫头,你就让我搭个顺风车,到了人多车多的地儿把我放下就行。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就算有点助纣为虐,那也是生存所迫……”   在他的唠唠叨叨中,林萨发动了车子。   沈毓已经精疲力竭,昏睡过去之前,强撑着告诉林萨去找蓦离晟。      夜晚道路上车辆稀少,林萨在不违法交通规则的情况下,用了最短的时间到达恒悦医院。   车停下的时候,冯三好瘫在后座上,喃喃地说:“流年不利,我老人家又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蓦离晟等在门口,车一停就跑了过来。   他处理沈毓这种情况显然不是第一次,一上来就熟练地翻翻眼皮听听心跳测测脉搏,说了四个字“让他睡吧。”   就去后面查看林海涛的伤势。   林萨怔了怔,连忙问:“他没事吗?”   蓦离晟和一个男护士同心协力把林海涛挪到担架车上,忙里抽空地答了句:“他的事超出我能力范围,让他自我修复就好。”   “……”林萨无语,看到蓦离晟又要去给冯三好做检查,不由气呼呼道,“他不需要检查。”   “我怎么不需要!” 冯三好挣扎着说,“一路上我心脏病都犯了三回了!医生你快帮我看看,这丫头开车跟开飞机差不多,我现在腿还软着呢!”   蓦离晟尽职尽责地安排了小护士带冯三好去做检查。    ☆、第二十二章   今晚蓦离晟值班,查完房已经凌晨三点多。   他用冷水洗了洗脸,搭电梯来到住院部顶层,这里都是私密性很好的单人病房。   沈毓第一次这种情况找上门来的时候,蓦离晟还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刚刚到恒悦医院来实习,一贯自信的他,第一次面对病人感觉到手足无措。   那次沈毓足足昏睡了七天。   这七天里,他一次也没有醒,滴水未进粒米未食,仿佛冬眠一般,全身机能仅能维持基本生存。   后来,类似情况下,沈毓昏睡的时间越来越短,看起来也越来越正常。   蓦离晟渐渐摸到了一个规律——沈毓的这种冬眠,常常伴随着社会热点事件。   比如最近的那个“偷拍不雅照逼死女白领”的始作俑者。   看到案犯自首以及精神异常的新闻,蓦离晟下意识地就想到了沈毓。   但是沈毓从没提过,他也从没问过。   因为是好朋友,所以才更要按捺好奇心,不去探寻他的秘密。      林萨坐在床边,手撑着下巴,眼睛盯在沈毓脸上,定定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一时半会醒不了,你去睡会儿吧。” 蓦离晟好心劝道。   林萨摇摇头,“我试过了,睡不着。”   “林先生的伤不严重。打他的人手法专业,那些伤看起来吓人,但并没有伤到要害。观察一晚,明天就可以出院。那位盲眼老先生很健康,检查完就自己走了。” 蓦离晟搬了把椅子在对面坐下。   “谢谢你。”   蓦离晟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   “蓦医生,沈毓他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蓦离晟睁开眼睛。   林萨还是原来的姿势,表情也没什么变化,眼神里有隐藏起来的关切,还有一些蓦离晟一时看不清的情绪。   “很久了。”蓦离晟想了想,“有十年了。”   林萨全身的血液霎时间仿佛凝固了。   十年……   父亲意外身亡,到今年正好十年……   一次次的线索,都在不断地将沈毓和父亲的意外身亡联系到一起。   当年那场事故,真相到底是什么?沈毓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不要……看他的眼睛……   父亲的话语,那个“他”,是不是沈毓?   若不是沈毓,还会有谁?   蓦地,一个身影浮上脑海。   如同水面的倒影,越是想要看清,越是模糊难辨。   “林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林萨苍白的脸色和急促起来的呼吸引起了蓦离晟的注意。   “我没事……”   林萨双手在脸上“干洗”了两下,发觉自己手指僵硬而冰冷——那么短暂的功夫,她竟然紧张到了这个程度。   “林小姐,沈毓这种情况,你应该不是第一次经历吧?” 蓦离晟试探着问。   既然是沈毓亲口承认的未来妻子,蓦离晟觉得,有必要对林萨做一些科普。   “之前还有过一次。”   Jason那次是她的推断,严格算起来的话,应该算半次。   “那就好。沈毓这种情况,是在体力极度消耗之后出现的应激反应,是身体自我修复的一种能力。理论上来说,这种能力人人都有,但能力高低因人而异,主要与个人的体质有关。沈毓的这种能力,比普通人要高出许多。目前来看,他自我修复之后,身体各项机能都会恢复到正常状态。”   蓦离晟停了一下,沉思了片刻,又继续说道:“坦白说,沈毓属于个案,极端情况。除了他,我没有找到任何其他案例。所以,这种情况长期持续下去,是否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永久性损伤,现在我还无法下定论。”   林萨想起沈毓度假回来那次莫名其妙的高烧。   “他偶尔会突然发烧,发高烧。发烧的时候,他看起来很难受,但是拒绝吃药和看医生。”   蓦离晟腾地站了起来,“他发烧?烧到多少度?当时怎么没有联系我?发烧是伴随自我修复发生的吗?其中间隔多久?”   “……” 林萨张了张嘴,脑子里有些混乱。   “抱歉,我刚才有些急躁。” 蓦离晟深呼吸几次,从白大褂里摸出纸笔,坐下来摆出访谈的架势,“林小姐,你别急,慢慢地想,细细地想,把你能想到的每个细节都完完整整地告诉我。”   看得出,蓦离晟对沈毓的关切是全然出自朋友间的真情实意。   林萨仔细回忆了一遍,将能想到的细节一一描述了一回,连当日电闪雷鸣的天气都做了交代。   但她隐去了沈毓胸口出现的那个徽章。   她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替沈毓隐瞒,只是凭直觉做出了判断。   蓦离晟双眉紧锁,一丝不苟地做了记录。   记完最后一笔,蓦离晟站起身来,郑重地道:“林小姐,这些资料对我,对沈毓,都很重要。我不能像你一样随时在沈毓身边,我希望你能密切关注他的身体情况,随时和我沟通。”   他在一张纸片上写了几行字,双手递给林萨。   “这是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林萨连忙起身接过来。   蓦离晟转身朝外走,握着门把手,似乎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来看着林萨,“谢谢你告诉这些资料。作为回报,我也跟你分享一个沈毓的秘密。”   林萨忽然想起纪汀曾经跟她分享过的“沈毓的秘密”。   蓦离晟应该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吧……   “沈毓他喜欢被动。”   蓦医生端正严谨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林小姐,你不妨多主动一些。”   “……” 林萨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愣了一会儿,然后她发现自己的思绪不受控制地朝一个方向涌去——沈毓喜欢被动,他是怎么知道的……      林萨在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同林海涛一起回家。   休息了一夜之后,林海涛的眼睛肿的更严重了,但他不肯在医院多待一分钟,一醒来就立刻要回家。   恒悦医院离林萨租的那个小院子并不太远。   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街道,林萨想起不久之前,妈妈出院回家,也是走得这条路。彼时她的心中充满了感激。感激沈毓,帮她解决了燃眉之急;感激医生,帮她留住了世上唯一的亲人。   “萨萨,谢谢你。” 林海涛呐呐地说道。这句话他已经说了很多遍。   林萨转过头来,看着他。   对这个懦弱又善良的男人,林萨有过怨,但并没有恨。   林金明在世时,林海涛是家中的常客,并且乐此不疲地给林萨买过许多普通女孩子喜欢的小礼物。   精致的洋娃娃,有着蕾丝花边的小裙子,镶着碎钻的发卡,五颜六色的头绳,成套的玩具首饰……   林萨从小就是男孩子性格,那些礼物的结局往往是被束之高阁。   偶尔吴若丹会拿出来,爱惜地收拾整理,顺便看着一头汗满身泥的林萨无奈地摇一摇头。   林萨受父亲的影响太深了。林金明殉职后,她过了很久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吴若丹考虑再婚之前,和林萨谈了很多次。   最后是林萨帮她拿定的主意。   小小的林萨用大人一样的口吻对妈妈说:“妈妈,你嫁给林叔叔吧,他能照顾你,也会对我好。爸爸在天上看到了,他也会同意的。”   可惜林海涛并没能做到。   “萨萨,对不起……” 在林萨的注视下,林海涛深深地埋下头去,肩膀微微颤抖。   “叔叔,都过去了。早上我给妈妈打过电话,告诉她我会跟你一起回去。还有哦,她问起这些伤的时候,就跟她说有人公报私仇,认错人误伤了。” 林萨拿出准备好的信封,放到林海涛手里,“这是对方给的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   “……” 林海涛看着信封发愣。   “解释的工作交给我,叔叔你就负责装疼好了。”   其实也不用装,这些伤看起来就很疼。   出租车司机忍不住偷偷从后视镜里看了几眼。   林萨说:“我叔叔见义勇为被打了,怕家里担心不敢说实话。”   “哦!” 司机肃然起敬,“这年头好人难当啊,不容易,真不容易!”   “……” 林海涛哽咽了。   他忽然发现,林萨变了,变得更像那个跟在林金明身后跑来跑去,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儿了。   她身上的勇气,正义,乐观,幽默,和当年的林金明那么像。   三十年前,林金明就是这样保护他。   三十年后,他的女儿还是这样保护他。   他何德何能……      站在熟悉的院门口,林海涛小小的感慨了一下:“我还以为再也回不来了……”   院里猛地传出一声女高音:“吴若丹,你就是个扫把星!你把我弟弟还给我!!”   林萨脸色一变,推开院门冲了进去。   林君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站在小院中央。   胡小莹抖着腿在旁边看着。   吴若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地站着,强撑着说话:“大姐……”   “我呸!谁是你大姐!” 林君大步上前,看样子想伸手去推搡吴若丹。   她手刚伸出去,整个人就被林萨推出去五米远。   林萨扶住吴若丹,感觉她全身都在发抖。   “妈,你别激动,没事的。”   “萨萨……” 吴若丹颤巍巍地抓住林萨的胳膊,“她们说,你林叔叔,被坏人抓走了……”   林海涛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吴若丹身边,小心翼翼地扶抱住这个承受了许多苦难,如今还在为自己担心的善良女人。   “丹丹,我没事,我没事。”   吴若丹被他的伤吓得不轻,“你这些伤……”   “不碍事,萨萨已经陪我去过医院了。”    ☆、第二十三章   林君摔了一跤,摔得有点发蒙。   胡小莹跑过去搀扶着她站起来。   “小莹,你不是说舅舅被人抓走了吗?” 林君压低声音问,“你舅舅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哎呀,妈你眼瞎吗?你看看那脸,那眼睛肿的,还有那衣服上的血,肯定是让人打了一顿放回来的。”   胡小莹昨天深夜偷偷回到家里,越想越害怕,快天亮的时候忍不住跟林君说了。   母女俩吃过饭就杀上门来。   来的路上,林君分析:“你舅舅老实巴交,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从来都是别人欺负他,没有他占便宜的份儿。现在能惹出这么大的事,还被人带上车拉走,不用问,毛病肯定出在林萨身上。”   胡小莹深觉有礼,“妈,还是你想得多,我就没想到。怪不得我昨晚给林萨打电话时,她那么镇定,还说什么她会把舅舅找回来。这要不是她闯的货,她凭什么去找舅舅,又不是亲爹!对了,她还不让我告诉她妈!”   “干出丢人现眼的事儿,知道瞒着自己亲妈,反倒把后爹拉下水。这家人做事也太狠了!今天咱们可得给你舅舅好好出出气!”   母女俩义愤填膺,来找吴若丹兴师问罪。      这边林海涛扶着吴若丹刚要回屋,那边林君大喝一声:“等等!”   林萨瞪了胡小莹一眼,胡小莹心虚地转开头。   “海涛,你说清楚,你这脸上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吴若丹摆出审讯的架势。   “这些,是有人认错了人,是误伤。”   林君多年的积威面前,林海涛习惯性地胆怯起来,在心里反复练习的谎话,说得吞吞吐吐。   “人家,还,还给了赔偿。”   林海涛说着拿出那个信封。   “赔偿?” 林君冷眼看看那个信封,“给了多少钱?”   “这……” 林海涛下意识地朝林萨看了一眼。   林萨给他的时候并没有说钱数——因为林萨料定了吴若丹会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林海涛的伤势上,根本不会过问赔偿多少。   没想到这却成了最大的破绽。   林君冷笑一声:“行了,别编了。你肚子里有什么我还不清楚,这些都是林萨教你的吧?”   林海涛费力地吞了一口口水。   吴若丹彻底惊呆了:“萨萨,你,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   “妈,你别乱想,我们进去说。” 林萨说。   “别,就在这儿说!林萨,你自己做出来的好事,自己说清楚。把你妈瞒得滴水不漏,坑你后爸这算怎么回事?我跟你说,你要出去卖那是你的事,趁早跟我们家划清界限。我们没沾着光,还得跟着蹚浑水,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呢?”   林萨握紧拳头,往前迈了一步,被吴若丹拦住了。   “大姐,说话要讲证据。” 吴若丹心平气和地说道,“我了解萨萨,你说的那种事,她不会去做的。”   “对对对,萨萨是好孩子。大姐你别听人胡说。” 林海涛也跟着说道。   “你闭嘴!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她是好孩子,那几十万的手术费怎么来的,你问问她,她说得清楚吗?这母女俩一个比一个能装,就蒙你这种傻子!”   “够了!”   林海涛心里翻腾着一股火气,憋得他快要爆炸了。   他努力把那股火气压下去,哀求道:“大姐,若丹到咱们家这么多年,她和萨萨,跟咱们都是一家人。你不能这么说她们……”   “我可从没当她们是一家人,一个扫把星,一个……”   “你有完没完啊!” 林海涛突然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扫把星扫把星,你有事没事就说扫把星,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啊!换做你老公死了,你愿意被人这么叫吗?”   林君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她不敢信息眼前这个暴跳如雷的男人是她那个说话像蚊子哼哼的弟弟。   胡小莹在旁边跳了起来:“你放屁!你怎么说话呢!你敢咒我爸……”   “你给我闭嘴!” 林海涛怒吼,“你们不当若丹是家人,不当萨萨是家人,好,很好!从今天起,我,林海涛,跟你们没关系了!你们都给我滚出去!从我家里滚出去!”   林君终于回过神来,“你,你疯了……”   “你说得对,我是疯了,我早就该疯了!这么多年,我眼睁睁看着你们欺负她,我什么也做不了!她生病,我连医药费都拿不出来。我去赌,我想发财,我想让她过好日子,结果呢,我欠了一堆债!你不是问我的伤吗?没错,是被打得,是被那帮债主打的!是萨萨拿钱去把我赎回来的!” 林海涛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金明!好兄弟!我对不起你,我没照顾好她们,我对不起你……”   林君吓呆了。   胡小莹看情况不妙,扯着林君往外走。   林君不肯走:“等等,我得问清楚。”   “问什么呀?你想挨揍吗?” 胡小莹着急道,“舅舅现在眼里只有那母女俩,他已经六亲不认了,你不走我自己走!”   “哎,等等我……”      林萨在家里住了一晚。   她最担心的如何对妈妈解释那笔钱的来历。她不能说出和沈毓的合约关系,更不愿意再编造谎言敷衍妈妈。   但是吴若丹并没有问。   她只说:“萨萨,妈妈相信你。”   经过一场绝症,吴若丹的性格比以前坚韧了,也豁达了。   林海涛折腾一场,多年的憋屈都释放了出去,对着吴若丹便只剩下了默默流泪。反倒是吴若丹轻声细语地安慰他许久。   晚上,林萨陪吴若丹坐在院子里。   吴若丹指着天顶上一颗星星,笑着说:“你小时候,最喜欢骑在你爸爸脖子上,要去够天上的星星。”   “那时候不知道星星离我那么远。爸爸每次都说,多吃几碗饭,再长高一点,下次就能够着了。”   “萨萨,你还记得,你爸出事那天吗?”   林萨愣了愣。   这是第一次,妈妈提起爸爸当年的意外。   “我记得,8月29号。”   暑假只剩下两天。林金明说,要带林萨和妈妈去郊区玩,来个开学前最后的疯狂。   林萨早早收拾好了东西,背着小书包眼巴巴地等。   “那天早上,你爸跟平时一样,亲了你一下才出门去上班。”   暑假中的每一天,林萨都在率领一群小伙伴“冲锋”,从一条路跑到另一条路,“占领”一个又一个据点。爸爸去上班的时候,她往往还在呼呼大睡。   林萨趴在妈妈腿上,吴若丹缓缓抚摸着她的头发,目光落到遥远的地方。   “我送他出门,他转过头来,跟我说了一句话。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着这句话。”   林金明说:“我呀,就希望萨萨一直这么普普通通,快快乐乐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既珍重,又满足。   林萨说:“妈,我知道。那天,我醒着。”   爸爸亲她那一下后,她就醒了,那句话也飘进了她的耳朵。   她闭着眼睛,没有动。   就这样错过了和爸爸的最后一面。      叶草打来电话,第一句就问:“林叔叔回来了吗?”   林萨正坐在饭桌边,林海涛把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放到她面前,顶上盖着一个金黄的煎蛋。   叶草给林萨发了个链接,那是一篇内部人员爆料的文章,语句粗糙直白,有好几处错别字。他所爆料的内容,即便是用拼音写的,也不影响它成为一件轰动性的热点事件。   标题很长:“名企业家是地下钱庄老板,开赌场帮人洗钱,手上有好几条人命,被冤鬼索命,开枪自杀”   叶草说:“发帖时间是凌晨三点,爆料人发完帖子就到警局自首了。警方在赌场地下室发现了一具尸体。”   他停了一会儿,问:“林萨,这件事,不会跟你有关吧?”   林萨还没回答,叶草又说道:“我可能是睡眠不足,导致思维过度活跃。我去睡了。”   挂了电话,林萨认真地吃完了一碗面。   林海涛在沈毓的催眠下只记得是林萨拿钱把他赎回来,翻来覆去都是对林萨的感激和愧疚。      纪汀也打了一通电话。   一接通,纪汀就焦急地问:“萨萨,你是不是跟沈毓在一起呀?为什么沈毓的车被人看到在医院里呀?”   林萨脑门立刻就冒出了冷汗。   昨晚兵荒马乱,她完全忘记了这一点。如果有人看到沈毓的车去过城北赌场,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纪汀一个劲地催问,“萨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沈毓他不接我电话?是不是他不舒服?”   幸好纪汀去谈一个合作,人在外地。否则以他对沈毓的重视程度,现在早就飞奔到医院了。   “我已经订了机票,最迟晚上就能赶到……”   “不不不,你不用回来!沈毓没事,是我,是我不舒服!” 林萨急中生智,虚弱地哼哼了两声,“沈毓,他,是陪我来医院的……”   “这样啊,吓死我了……”   纪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他突然又警惕起来:“萨萨,你哪里不舒服?”   “呃,我……肚子不太舒服……”   “肚子……” 纪汀大惊失色,压低声音急急地说道,“萨萨啊,你是不是,是不是……有了?!哎呀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呀!我不是给你准备TT了吗?包包里车里都有啊!你们,你们不会这么快就全都用完了吧??”   林萨满头黑线。   纪汀自顾自急得团团转:“……怎么办呀?毕竟是一条小生命呀……”   林萨咬牙道:“没有小生命。”   纪汀更惊了:“这么快就……那啥了?你们,你们也太狠心了……”   林萨忍辱负重,再三发誓才让纪汀暂时相信了她没有怀孕,她和沈毓也没有去医院那啥。   “我就是姨妈痛!” 林萨咬牙切齿地说,“仅此而已。”   纪汀放了心,挂完电话后自言自语地说:“真是啊,再强悍的女人都过不了姨妈痛这一关。”    ☆、第二十四章   林萨火速赶到医院,在蓦离晟的协助下,把沈毓的车停到了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   其实沈毓这辆越野车极少开,当初买来就是预备着不时之需。但是恰恰好有个很熟的朋友,来医院探望朋友,认出了沈毓的车,出于好意给纪汀打了个提醒电话。   叶草又陆续给林萨发来了城北赌场的后续消息。   赌场老板的死已经定性为自杀。   后来发生的事实在太过离奇古怪,使得老板自杀的事并没有引起应有的关注。   警方赶到时,大部分赌客和赌场雇佣的打手们都已经自行离开了。而留下来的那些,无一不是痛哭流涕,后悔万分的模样。   “好像是同一时间集体良心发现了。” 叶草如是说。   林萨知道那多半是沈毓催眠的结果。赌场里里外外有一百多个人,竟然会同时被催眠……   若非亲眼见过那个场面,林萨实在想象不出那种场景。   “……又像是,被集体催眠了。” 叶草说。   林萨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了足足三分钟才停下来。   叶草一直没挂电话。   耐心地等林萨平复下来,叶草才问道:“你去了城北都城对吧?陪你去的人,他……”   林萨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我没去!”   “……” 叶草不出声。   林萨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我没去!真的没去!”   叶草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   林萨挂了电话,郁闷地想撞墙。叶草虽然没有再问,但他心中肯定已经有了答案。这件事可以骗过任何人,但肯定骗不过他。   她的谎话太蹩脚了!那个害她跟最好的朋友撒谎的人,还在自顾自地沉睡。      沈毓睡足了两天两夜,然后神采奕奕地回到剧组。   他在清醒和沉睡之间转换自如的程度之高,令人叹为观止。   前一分钟还在和黎洵含情脉脉,后一分钟上了保姆车倒头就睡,被叫起来的时候又能一秒钟进入工作状态。   “他是不是人啊……” 林萨看得目瞪口呆。   小助理深沉地说:“男神是神啊,我等凡人只能仰望。”   林萨一时找不到机会向沈毓发问,赌场的事让她始终悬着半颗心。好在叶草心胸开阔,不计前嫌,有消息便第一时间发给她。   有许多是关于赌场老板的。   傅博华,男,37岁,成功企业家……   正统地介绍完傅博华励志的传奇人生后,话锋一转,爆出傅博华的公司连年亏损,濒临破产边缘,又有传言说他爱上有夫之妇,被敲诈勒索……总之,成功企业家如何变成地下钱庄的老板,这个题目本身就很有看点,各方猜测五花八门,有惋惜有嘲讽,也不乏阴谋论。   其中有一篇对于傅博华家人采访的报道,引起了林萨的注意。   傅博华的妻子,也是E大的校友,两人在校园里的爱情故事曾经是一时的美谈。那位妻子满面哀戚,她还没从痛失爱人的巨大打击中恢复过来,勉强挣扎着接受采访,说了一段石破天惊的话。   “他是被迫的,他不是自愿的。他不会自杀,这是谋杀,有人为了掩盖真相,杀了博华……”   那家媒体为了在众多报道之中出彩,将这些话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又发挥想象做了许多吸引眼球的假设。   文章底下有数千条评论。其中一个网友自称是傅博华的前员工,他在评论中写道:老板迷信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求神拜佛不算什么,连水杯把手的朝向都不能有一丝偏差,走火入魔是早晚的事,这也是他亏心事做多了的报应吧。   叶草说:“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信息,唯一的作用就是歪曲和掩盖真相。”   真相到底是什么?   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却不能抓着他好好问一问。   林萨很恼火,看向和沈毓一起讨论剧本,不知说到什么笑颜逐开的黎洵时,目光就不是那么的友善了。   小助理万分为难地提醒:“萨萨姐,你吃醋是应该的,但是,你能不能,稍微的含蓄一点点……影后都看出来了。”   林萨警醒,果然看到黎洵向自己投来两道目光,带着不露痕迹的轻蔑和挑衅。      剧组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影后对沈毓的态度非同寻常。   很多人对此乐见其成。   拍摄马上就要结束了,现在炒一炒,把热度炒上去,等到电视剧上映的时候,再抛几个噱头出去,收视率还不跟坐了火箭一样?   纪汀早早就察觉到了这种苗头,喜忧参半。喜得是沈毓又要迎来新一轮的人气峰值,忧的是万一“洵毓恋”真的被炒起来,到时该如何收场。   他不知死活地跟林萨抱怨:“萨萨啊,不是我说你,你这天天守在沈毓身边,怎么还能让影后钻了空子去?”   林萨面无表情道:“我可以让贤。”   纪汀愁眉苦脸,“你肯让贤,也得沈毓肯续弦才行啊!”   “……”   林萨和纪汀两人各怀心事,正相对无言时,黎洵的助理走了过来。   纪汀打眼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黎洵这位助理听说是她的亲戚,更是亲信。此人牙尖嘴利,是有名的笑面虎,纪汀在她手里吃过亏,看到她就下意识地心慌气短。   所以纪汀硬着头皮,热情洋溢地迎上去:“哎呀呀,这不是徐姐姐嘛……”   徐蔷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嘴角:“纪老板,你最近得看看眼科了吧?给你家沈毓找个这种档次的挡箭牌,可是显得你太不专业了。让人看笑话还在其次,给沈毓丢人可就不太好了。”   纪汀脸上一僵。   这种套路本来就没想瞒业内人士,但是“看破不说破”是大家伙默认的规矩。   徐蔷上来就大咧咧地一语道破,话又说得这么刺耳,谁听了心里都不会舒服。   纪汀干笑两声:“徐姐姐,您真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您。”   徐蔷不理会他,转头睥睨着林萨。   那种架势,仿佛她对林萨说句话都是恩赐。   “小姑娘,奉劝你一句,记清楚自己的本分,看清楚自己的位置。”   林萨莫名其妙,问纪汀:“这老女人是谁啊?”   纪汀吓一跳,连忙拽了拽林萨的袖子,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姑奶奶你可别惹她,她是影后的助理。   林萨窝了一肚子火气,正无处发泄,闻言反倒笑了。   徐蔷依然是那副睥睨的架势,仿佛纪汀和林萨不过是她面前的两个小丑而已。   “小姑娘,别太天真了。沈毓是不可能会喜欢你的……   “你说这话有科学依据吗?” 林萨打断她。   徐蔷冷笑:“说你天真你就装傻是吧?”   “蠢人都不知道自己蠢,所以就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林萨拉过一块白板,拿马克笔唰唰唰,飞快地写下了一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公式。   “沈毓有没有可能喜欢我,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数据说了才算数。”   林萨又唰唰唰瞬间写了一堆数据,然后算出了一个结果。   她用马克笔敲敲白板。   “看到没有?置信度95%的情况下,沈毓爱上我的概率是0.336;置信度99%的情况下,沈毓爱上我的概率是0.235. 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徐蔷冷笑:“少跟我故弄玄虚……”   “没上过大学吧,概率都不懂吗?下次要出来说教记得带上脑子,让别人笑话还在其次,给你家影后丢人可就不好了。” 林萨一本正经地说道。   徐蔷被激怒了。她在做黎洵助理之前有过一段灰暗的日子,因为学历低处处碰壁,连家人都对她冷嘲热讽,是以对此类话题十分敏感。   “很得意是吧?以后有你哭的时候。别以为沈毓能护着你……”   “这也可以算出来。” 林萨上下抛着马克笔,笑眯眯道,“要不要我帮你家影后算一算,看她倒追沈毓成功的概率有多少?哦,对了,其实我刚才算出来的数据并不稳定。因为有很多像你家影后这样的干扰因素存在。把你家影后的倒贴算进去的话,沈毓能跟我白头到老的概率确实降低不少。这样看来你的结论也有些道理,只是说法不太严谨,应该这么说,在有些女人不道德行为干扰成功的条件下,沈毓和我白头到老属于小概率事件。好好记住,下次你家影后再抢别人男朋友的时候,你可以用上。”   徐蔷气得脸都青了。她做了黎洵的助理后,第一次被人这么当面抢白。   咬牙切齿地瞪着林萨,徐蔷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神经病!”   林萨阴测测地道:“那你还不快滚?”   徐蔷看样子想要破口大骂。   林萨抬起手,“咔吧”一声,马克笔被生生握断了。   “神经病大人不用负法律责任。你要不要试试?”   徐蔷吓得后退了一步,露出惊恐的表情。不等林萨下一步动作,她火烧屁股一样转身跑了。   导演助理来拿白板,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一片,茫然地问:“这是啥啊?相对论吗?”   纪汀同样茫然地摇摇头,问林萨:“萨萨啊,刚才你说的那什么置信度又什么概率,真的假的?”   林萨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面无表情道:“假的。”   纪汀肃然起敬,竖起大拇指:“人才!理直气壮地胡说八道,这是天分啊!萨萨,你应该去混政坛!”   林萨捂住脸,叹气道:“我是不是给沈毓惹祸了?”   “不好说啊。” 纪汀摇摇头,“影后的能量还是很大的。不过,我家沈毓也不需要靠影后上位,最多是忍痛放弃未来跟影后的合作机会。”   林萨从手指缝里看看他:“你不生气?” 之前还打算叫她让贤呢……   “怎么可能不生气……” 纪汀看看丢在地上,断成两截的马克笔,“我这不是敢怒不敢言嘛……”       ☆、第二十五章   当天晚些时候,黎洵亲自过来了。   她在剧中扮演的千金小姐已经冲出低谷,凤凰涅槃,表情气质和台词都透出一股浓浓的女王范儿。   和她本人的气质比较契合。   “林小姐,我想和你单独说两句话,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 黎洵的声音很有质感,听她说话很舒服,说是一种享受也不为过。   不过,她那种仿佛理所当然的居高临下,显然是徐蔷的模板。   林萨不卑不亢地笑笑,“方便。”   出乎意料的,黎洵的来意是为了道歉。   “这件事,是我的助理有错,我代她向你道歉。” 顿了一顿,黎洵又说道,“林小姐有什么要求,可以向我提。”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林萨这样问的时候,她注意到黎洵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黎洵优雅地笑了,“什么要求都可以。”   “我希望你和我可以公平竞争。” 林萨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直视着黎洵的眼睛。   黎洵的表情有些复杂。   显然是没有料到林萨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诧异。   过了一会儿,她才轻轻点了点头,“林小姐,我承认,我低估了你。”      从这天以后,林萨多了些和沈毓相处的时间。   此时距离赌场惊魂夜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   这十多天里,林萨虽然天天和沈毓见面,但说话的次数少之又少,突然间有了两人独处的机会,竟然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赶巧纪汀不知道去忙什么,把小助理也带走了。   沈毓坐在椅子上翻剧本。   林萨犹豫再三,转到沈毓身后,默默地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 沈毓奇怪地回头看她。   林萨赶紧揉捏两下,扯出个笑脸:“力道如何?要不要再重一点?”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   林萨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我的意图这么明显吗?他这么容易就看出来了?   “……谢谢你。” 憋了几秒钟,憋出了一句道谢。   两个人都愣了愣。   林萨急忙补救道:“那天的事,一直没正式向你道谢。”   沈毓转回头去,“如果你真的要谢我,就假装那天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明白。但是,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远远的,纪汀和小助理朝这边走来。   沈毓低声道:“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片场人多嘴杂,况且影后身边的人又有意无意地关注着沈毓,林萨纵有一肚子问题,也只能暂时吞回去。   纪汀看到林萨给沈毓揉肩,先是欣慰,后是不安,“我说萨萨啊,你可得注意好手下的力道,别给我们沈毓捏坏了……”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小助理仔细观察沈毓的表情,小声道:“可是我觉得毓哥好像不太舒服哎……”   纪汀赶忙拉住林萨的胳膊:“那快别按了。马克笔都禁不住您轻轻一握,我家沈毓这血肉之躯哪儿承受得住啊?”   “你们也太夸张了吧?” 林萨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沈毓,问,“很痛吗?”   沈毓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低声道:“没关系。”   “……”      网络上赌场和傅博华的新闻已经没了热度,林萨要专门去搜,才能找到一两条消息,也不过都是老调重弹。   这件事似乎就要这样不了了之。   但是没过几天,叶草的一个电话,又把林萨和这件事扯上了关系。   在叶草那里,林萨见到了傅博华的妻子,冯晶。   那是又过了十多天之后。   全部的拍摄工作马上就要结束,剧组众人紧绷了三个多月的神经,如今就像熬过了高考,马上进入暑假的学生一样,无论未来成绩如何,此刻都是满怀期待与兴奋。   一贯不苟言笑的导演都笑眯眯到处跟人打招呼。   不知道是谁把林萨“徒手断马克笔” 的事迹传播了出去(头号可疑分子是纪汀),大家有事没事就来找林萨。   “萨萨,帮我打开这瓶果汁呗!”   “萨萨,帮我拧开这个罐头吧!”   “萨萨,这根钢条弯了,帮我掰直下!‘   ……   纪汀说:”这样发展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请你表演个‘倒拔垂杨柳’ ‘胸口碎大石’什么的。”   导演也拿了个保温桶来找林萨。   “老婆亲手煮的养生汤,这个盖子吸住了,找了一圈也没人打得开。听说林萨擅长开各种盖儿,来来来,帮我开开。千万别弄坏了啊!”   林萨很想翻个白眼。   保温桶很重,估计是盛了满满一桶刚出锅的养生汤,不远百里送过来,汤凉了些,造成内外气压差,盖子就被牢牢吸在了上面。   导演满怀期待地盯着林萨的手。   林萨左手托住桶底,右手握住盖子,稍微用了点力气,盖子发出轻轻的一声,“噗”,就被旋开了。   “果然厉害!” 导演心满意足,喝着养生汤,问林萨,“有没有兴趣做演员啊?我给你安排个抗日女英雄的角色怎么样?”   “您是想让我用拧瓶盖的手法,去拧敌人的脑袋吗?” 林萨问。   “不不不……” 导演大摇其头,“我怎么会拍那种没有美感的镜头?比起拧掉敌人脑袋,我更愿意让你把枪管拧成麻花,当然,拧成玫瑰花效果更好。考虑考虑哟!”   林萨正考虑着,就接到了叶草的电话。   “抽空来一趟网吧,见个人。”      那个人就是冯晶。   冯晶是外语系的系花,才貌双全,连续三年担任话剧社社长,她担纲女一号的话剧,创下了E大观看人数的最高纪录。   傅博华回E大演讲时,郑重地介绍了他的妻子,“她是我的同学,好友,爱人,更是我打拼事业时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林萨记忆里,冯晶笑容可掬,低调优雅,目光坚定。   所以,当她第一眼看到坐在椅子里,憔悴枯瘦,面露恐慌的女人时,她一点都没认出来。   冯晶是找人帮忙,辗转找到了叶草。   “我丈夫,他不是自杀。他的死,是一场谋杀。我想请你帮我发到网上,写得越离奇越好,关注的人越多越好。”   叶草和林萨对视一眼。   城北赌场内部人员的爆料引起了一时轰动,但并未持续发酵。人们的注意力很快被引导到“赌场老板离奇自杀”上面。   随后又冒出了两个热点事件。   关于赌场的后续报道,如果一朵小小的浪花,很快被拍在了沙滩上,无人理会了。   冯晶不相信傅博华是自杀,然而官方已然盖棺定论。   她想借舆论之手,再掀起一波浪潮,逼着官方重新去查。   “冯女士,你应该去聘请专业的营销团队。” 叶草说。   “他们做不到。” 冯晶慢慢地,机械性地摇着头,“就算他们敢查,他们也查不到。”   听她话里的意思,“他们”,似乎并不单单说营销团队,也包括了警方在内。   “学姐,你为什么认定学长是被人谋杀?” 林萨问。   冯晶全身震动了一下,她的目光落在林萨身上。   “你,是E大的学生?”   “是。学长当年回学校做演讲,我就坐在台下。”   冯晶的嘴唇颤抖着,眼泪溢出眼眶。   “你看过他演讲……你说,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杀?”   林萨沉默。   当年意气风发的学长,对未来充满雄心壮志,无论是谁,都不相信他会自杀。   “他回学校做演讲的时候,其实正是我们事业最艰难的时期。” 冯晶说。   林萨不由惊讶了。   “不错,他就是那样的乐观,坚定,毫不退缩。他是我见过的,最不怕失败,最不肯服输的人。他是不可能自杀的。” 冯晶擦了擦眼泪,目光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白色优盘。   “我现在精神状况不好,逻辑不清楚。所以,我把我所能想到的,都写了下来。有任何疑问,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即使内心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她依然保留着良好的工作习惯。可以想见,当初他们夫妻共同创业时,是如何的夫唱妇随,琴瑟和谐。      冯晶写了十几页。她细心地按照时间顺序进行排列,排版也十分清晰美观,适于阅读。   她列出了所有她认为可疑的证据。   第一个证据是十余年前。彼时他们迫切地期望能得到一位投资人许先生的认可。这位投资人是业界大佬,地位非比寻常。   傅博华有万丈雄心,满腔热血,到了这位大佬面前,也是身不由己地心慌气短,底气不足。   他们和大佬的见面机会来之不易,错失一次,恐怕就很难再有第二次了。   傅博华连续几天夜不能寐,把商业计划书修了又修,改了又改。   后来的结果林萨知道。   傅博华得到了大佬的认可,拿到了那笔投资,从此一路开挂一般,短短几年就到美国敲钟上市。   “上市那天,博华喝多了,说出了一个秘密。当年,他与许先生见面时,许先生并不看好我们的项目。之所以会有后来的结果,是因为有一个人让许先生改变了主意。”   看到这里,林萨心里一动。   让许先生改变主意……   一般人看到这样的描述,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那个人必然是能言善辩,口若悬河,说服了许先生。   可是林萨知道,这件事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可是冯晶并没有写出经过,想来当时傅博华的酒后失言十分有限。这个秘密他对妻子都守口如瓶,聪明如冯晶,自然了解其中的厉害关系,所以她选择了不去追问,让秘密继续保守下去。   但这件事成为一个引子,让冯晶接二连三地想到了许多古怪之处。   傅博华视力正常,从来不戴眼镜,连墨镜都不喜欢戴。后来却专门购买了一副眼镜,一直戴着。他购买眼镜的时间,正是在和许先生会面之后。   冯晶喜欢紫色,有许多紫色的饰品,其中一串紫水晶手链,还是读书时傅博华送给她的。后来傅博华突然变得对紫色极为敏感,还发了一回脾气。自那之后,冯晶就把紫色饰品都收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这样的异常,冯晶记录了二十多条,可见她是对自己的丈夫关心备至,否则不会注意到如此多细微末节的小事。   冯晶的记录里,没有避讳对公司现状的描述。   事实上,傅博华的公司上市之后没过多久,就因为决策层的巨大失误而导致了一连串的危机。   傅博华是遇强则强的性格,冯晶并不担心他会被一时的逆境击垮。   但是傅博华却变得越来越神经质。   他对紫色的厌恶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程度,路边一朵紫色小花都能让他惊慌失措。   他以前对所有怪力乱神的东西都不屑一顾,后来却疯魔一般去找所谓的“高人”和“大师”。   他开始像偏执狂一样纠缠种种细节。   冯晶劝他去看心理医生。   傅博华苦笑:“没有用。最厉害的心理医生,我已经见过了。不会再有人比他更厉害了。”   冯晶再追问,他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傅博华自杀前两个月,冯晶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对他们而言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激动过后,傅博华突然对冯晶说,他安排好了一切,让冯晶去国外生活。   冯晶很意外。   傅博华是个爱国主义者,移民的念头从来不曾有过。   “你和孩子就待在国外,不要回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来。我一个被他操纵就够了,你和孩子要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冯晶越听越害怕,加上早孕反应,她破天荒地发了脾气,闹了一场。   傅博华哄劝良久,最后精疲力竭地说:“晶晶,我不说是为了你好,这件事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如果可以摆脱他,我宁愿放弃现在的一切,去做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你不知道,他简直不是人,早晚有一天,我会死在他手里……”   一语成谶。   两个月后,他被发现在地下钱庄开枪自杀。      林萨久久回不过神来。   从冯晶的记录来看,傅博华显然是被人控制了。控制他的人,和沈毓有同样的能力。而且他们的眼睛都会变成紫色。   当初让许先生改变主意,恐怕也是那人催眠的结果。   一想到连许先生那样的人物可能也在此人的操控之下,林萨便觉得不寒而栗。   叶草也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道:“萨萨,我能追踪你的手机。这你知道吧?”   林萨一怔:“你追踪我手机了?”   “没有。” 叶草转过头来看着她,“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安排。但我有我的底线。出于朋友的关心,我不排除这么做的可能性。”   林萨纠结地揉了揉眉心,嘀咕道,“我怕跟你说了,就把你也拖下水了。”   叶草笑了起来,“萨萨,你怎么这么可爱?”   他收起笑容,压低声音,一字一字地道:“你太不了解我了。如果真有那么一片水,我肯定是一直在里面,比你沉得深多了。”   林萨看他良久,“我并不是刻意要瞒着你,但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你说。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理清思路,到时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草思索片刻,点头答应:“好,那我等着。”   林萨松了口气,“谢了。虽然我现在不能告诉你那晚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当时在场的证人。”   叶草一怔:“有目击者?”   冯三好的情况,叫“目击者”显然不太合适。   “……亲历者吧。” 林萨说。      那天冯三好热情地留了张名片给林萨,当时林萨没接,他便自作主张找了个缝隙塞进了车座下面,后来林萨花了些功夫才弄出来。   按照上面的号码打过去,很快便被接起,居然是个声音甜美的女子。   “您好,这里是古今阁,我是秘书甜甜,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效劳?”   “请转告冯三好,他在赌场欠了我一笔债,我现在要收回……”   林萨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手忙脚乱挂了电话。   叶草纳闷地问:“怎么回事?”   林萨指指手机,笑道:“这家伙最会装神弄鬼,等着吧,一会儿就该拨回来了。”   等了不到一分钟,手机果然响起。   冯三好用热情万分的声音说道:“丫头,我掐指一算,你这两天肯定得给我打电话,果然,电话就来了。”      冯三好搭出租车找到叶草的网吧,林萨领着他进门的时候,冯三好在门口站住了,煞有介事地掐算了一会儿,说:“丫头,这个地方跟我反冲,咱们还是换个地儿说话吧。”   林萨看看从里面走出来的叶草。   叶草听到了冯三好的话,不甚在意,“路口有个肯德基,去那儿吧。”   一老两少的组合在肯德基颇为显眼,好在此时不是用餐时间,一楼都没有坐满,二层几乎空着。   林萨捡了尽头的位置,叶草去端了一盘子吃的喝的。   冯三好也不客气,伸手拿了个汉堡,熟练地打开包装,三口两口吞吃下肚,又灌了大半杯可乐,这才吁了口气,不急不慢地撕了番茄酱,开始吃薯条。   要是提前听林萨介绍过,光从这套动作看,他比明眼人还利索。   “冯大爷……” 林萨开口。   “‘大’就去了吧。” 冯三好露出谦虚的微笑,“我还是觉得叫‘冯爷’舒服。”   林萨没好气,“冯爷,您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我们要问什么,想必您也有数,该跟我们说说了吧?”   冯三好挑了下眉,往前凑凑,压低声音,“丫头,赌场那事,我都从新闻里听了,邪性,太邪性。那赌场老板不是好死,你等吧,后面肯定还得出事。”   林萨看了一眼叶草,不动声色地问:“那赌场老板是怎么死的?”   “反正不是自杀。” 冯三好拿薯条沾番茄酱在托盘上鬼画符,然后问林萨,“丫头,知道这是什么吗?”   林萨心里一动。   冯三好肯定是没有美术天分的,画的歪歪扭扭,像个鸭掌。   林萨盯着那幅画发挥想象力,猛地就想起之前沈毓发烧时,他心口处浮现出的那个纹身。   “这是什么?” 叶草问。   冯三好朝他的方向探了探头,“小伙子,你是谁啊?”   叶草说:“你刚才吃的喝的,都是我买的。”   冯三好点点头:“好,好。我告诉你,这叫‘离煞’,是一种毒得不能再毒的草。甭管你什么中医西医,哪怕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都拿这草没辙。”   林萨皱眉:“你的意思是,老板是中毒死的?”   “别着急,听我说完。” 冯三好压了压手,继续说道,“这草呢,我也是听老辈儿人说过,现在早就绝迹了。但是有个帮派,他们的神坛里就供着这种草,帮派也是以此为名。依我看,那赌场老板,十有八九是惹上了‘离煞’的人。”   叶草拿出手机开始搜索。   “年轻人不要太相信网络,能在网上传的,都是人家愿意让你知道的事。好些个事情,那是上不了网络的。” 冯三好得意洋洋地捏了根薯条,“都说网络算命多么多么准,可是那些个大老板还不是排着队找我预约?”   “赌场老板跟你提过‘离煞’的人吗?” 林萨说着看看叶草,叶草朝她摇摇头,脸上有不甘心的表情。   “没说过。我估摸着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呢,他跟我吐露过几件事,我综合起来这么一分析,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不过呢,那‘离煞’是老辈子时候的事儿了,也不像什么青帮红帮,现在知道的人也没几个,我说了怕他不信,也就没提。”   “你是怕他不信,还是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叶草说。   冯三好嘿嘿一笑,挠了挠耳后,“小伙子,说话不要这么直接嘛。你可着全国去打听,知道‘离煞’这个名字的超过一百个,我就把姓倒过来写。这个帮派行事诡秘,凡是跟他们沾上边儿的,都活不下来。”   “为什么?” 林萨问。   冯三好把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了,神神秘秘地道,“因为,他们能,控制人心!”   傅博华跟冯三好说,他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明明不愿意做的事,不知道怎么就去做了;有时候明明想好了要这么做,做完了之后才发现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好像有个人在操控他的大脑一样。   林萨猜测,冯晶应该也察觉到了傅博华这种情况,所以她才会说,傅博华不是自杀,是被谋杀。   他做出自杀的行为,是因为与人控制了他的想法。   林萨离开的时候,后背一片湿冷。   叶草和冯三好继续留在肯德基聊天。   林萨独自回到网吧,坐在叶草的电脑前,她把手指放在键盘上,呆了半晌,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在搜索栏里键入了几个字:   沈毓 离煞 操控   然后她大大得打了个喷嚏。    ☆、第二十七章   “萨萨去哪儿了?” 纪汀皱着眉头,小玖拾趴在他怀里呼呼大睡。   小助理蹲在地上,任劳任怨地打扫小玖拾的窝.   小玖拾开始掉毛了,白色的毛毛到处飞舞,好在它睡的时候多,活动的时候少,除了猫窝是重灾区,其他地方情况还好。   “沈毓啊,我一直想问你,你和萨萨是怎么认识的?” 纪汀抱着小玖拾坐到沈毓对面,问出了这个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沈毓和他的交际圈基本是重合的,沈毓圈外的朋友寥寥无几,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个,全都是男的。   要是沈毓会主动去结交异性,当初也不会有传闻说他是“同性恋”了。   那么林萨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   他想了很久,用排除法分析了好几遍,最后只剩下一个可能性:沈毓结识林萨,是在他认识沈毓之前。   他认识沈毓的时候,沈毓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如果他在那时候和林萨相识,后来又因缘巧合重逢,恰好他需要一个女朋友做挡箭牌,于是便林萨找来。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青梅竹马嘛,沈毓对林萨自然和对别人不同。   不过看林萨的样子,好像并没有认出来沈毓是小时候的伙伴啊。   总不会,是小时候的沈毓单恋人家吧?      沈毓专注地看新闻,随口问道:“她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啊。她简直太好了,比我能想到的所有人选都好。”纪汀往沈毓近前靠了靠,低声道,“就是因为她太好了,太合适了,才更要当心呀!”   沈毓笑了:“当心什么?”   纪汀心里直抖搂手:完了完了完了,沈毓以前哪儿有这么爱笑啊?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或者说是萨萨的力量啊!   照这样下去,哪天萨萨一个黑化,沈毓被卖了都心甘情愿吧!   “咱们当初找萨萨来,是想让她假冒你的女朋友,让那些传言不攻自破的。但是现在你俩这关系,已然假戏真做,保不齐就奔着结婚生子去了。要是你之前不认识萨萨,那……这可有点草率了。” 纪汀尽量委婉地说道。   不远处,小助理竖起耳朵,力求不错过每一个字。   沈毓说:“如果以后她真的做了什么,你也不要怪她。”   小助理心里一热,替林萨感动了一把:我男神就是不一样,爱不是挂在嘴边的,是要深深地,深深地埋在心底,然后把那个人宠上天!   纪汀不由抱紧了小玖拾,用小玖拾的体温,去温暖自己透心凉的胸口。      林萨似乎忘了自己身为生活助理的职责,过了晚饭时间才回来。   那时沈毓已经在健身房锻炼一个多小时了。   “我今天见到了两个人,他们都和在地下室开枪自杀的赌场老板有关系。” 林萨说,“你要不要听一听?”   沈毓在跑步机上转过头来,汗珠从发梢滴落到肩膀。   林萨继续说道:“一个是傅博华,就是赌场老板,的妻子,叫冯晶。我忘了告诉你,他们是我的校友。冯晶不相信傅博华是自杀,她认为她的丈夫死于谋杀。”   “还有一个叫冯三好。那天你催眠了赌场里所有的人,唯独漏了他,因为他是盲人。”   沈毓从跑步机上下来,拿了条毛巾擦汗。林萨看不到他的表情。   “冯三好说,多年以前有个帮派,叫‘离煞’。帮派里的人会操控人心。他怀疑,傅博华是遇到了‘择命帮’的人,被那些人控制了大脑,因此才会开枪杀死自己。”   沈毓手里的毛巾掉在了地上。   林萨帮他捡起来,“据说,有一种草叫‘离煞’,被一个帮派供在神坛里。那种草的样子,很像你发烧的时候,胸口出现的纹身。”   沈毓皱着眉,看着林萨,摇摇头,“林萨,你不该去了解这些事情。”   “我并没有想了解。” 林萨摊了摊手,“到现在为止,我经历的这些事,很大一部分都可以用‘身不由己’来概括。”   沈毓经过她身边时停下来,他说:“我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人心,但‘离煞’的事,我不清楚。我也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牵扯。”   林萨倏地转过身来,“你的意思是,你知道那个帮派,你也知道你可能是帮派的一员,对么?”   沈毓无奈地闭了闭眼睛,等于默认了。   “你还记得小美吗?” 林萨忽然问。   “你朋友?”   “对。她被那个混蛋欺负后,曾经拿了把水果刀去报仇,如果我们晚到一步,她可能就已经变成杀人犯了。那天晚上你及时出现,把小美送回了家。那天,在现场,我看到一个人。距离太远,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他的眼神我却一直忘不了。他应该就是‘离煞’的人吧?你那天及时出现,是不是因为你知道他在那里?”   半晌,沈毓摇摇头,“我并不知道那个人的存在。我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你在那里。”   林萨一怔,“我?”   沈毓笑了笑,“林萨,你想了这么多,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找你?”   “……当然,想过。”   不止想过,还想过很多次。只不过很多次建立起了可能性之后,又被她自己推翻了。   “所以呢,你的结论是什么?”   这次轮到林萨沉默。      沈毓洗完澡,回到房间看了会儿书,门上被轻轻敲了几下。   “请进。”   “我现在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林萨站在门口,她的面孔隐在暗处,看不清楚表情。   “好。” 沈毓点点头。   林萨往前走了两步,倚在门上,她思索了片刻,将脑海中纷乱的信息梳理了一遍,又在几个作为开场白的问题中甄选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你有没有对我爸爸进行过催眠?”   “没有。” 沈毓似乎早有准备,迟疑了一会儿,继续道,“但是他的死,和我有关系。”   林萨脑子里“嗡”的一声。其实她脑子里一直在建立这种可能性,只是每次建立起来,就被她自己推翻了。   她庆幸自己靠在书架上,不至于摔倒,也不至于立刻就扑上去。   她捏紧手指,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父亲是为了救我,才错过了逃生的机会。那场火,是要置我于死地。”   “我一直在找你,就是为了报答你父亲对我的救命之恩。”      “要置你于死地的是什么人?” 过了许久,林萨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是当时和我竞争的一个演员。” 沈毓停了停,“你也许听过他的名字。当时没有确切证据,没办法起诉他。后来他被曝出吸毒丑闻,被迫退出了演艺圈,前两年出意外去世了。”   林萨的眼睛陡然睁大,“去世?难道是你……”   “不是我。是一起纯粹的意外事故。虽然我也曾想过那么做,但我还是无法说服自己。” 沈毓停了一下,说,“对不起。”   林萨脑子里乱纷纷搅成一团,听到沈毓道歉忽然有些想笑,“对不起什么?因为你没有用超能力成为杀人犯,所以向我道歉吗?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在找到我时直接告诉我?”   沈毓犹豫了半晌,才说道:“我间接委托消防队给你妈妈送过一笔钱,你妈妈拒绝了。她说,她不希望用这笔钱,更不希望你用这笔钱,她想你忘了这件事,希望你快乐地生活下去。后来因为你妈妈的病,我才找到你。”   “我明白了。” 林萨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背靠着门坐在地板上。窗口吹进来一阵清凉的风,吹散了许多纷扰缠杂的思绪。   妈妈想保护她,想替爸爸完成他的心愿,让林萨普普通通,快快乐乐地生活。   如果爸爸没有牺牲,如果妈妈没有生病,也许她会像很多女孩一样,平凡地,安宁地度过一生。   但是她还是会遇到小美,学长还是会成为赌场的老板。   很多事情还是会发生。   不同的是,她可能会置身事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平凡但快乐的生活,或许还会因为每一天过得差不多而心生抱怨。      林萨慢慢站起来,朝沈毓笑了笑,“打扰你了,早点休息,明天见。”   说完她转身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里的沈毓坐在床上,看着房门除了会儿神,摇头笑了笑。   接触越久,就越发现林萨的与众不同。   他设想过面对真相时林萨可能的反应,但林萨今天的反应,他完全没有想到。   “离煞”,记忆里这个名字出现的时间太过遥远,以至于林萨突然提起的时候,他有片刻的恍惚。   其实,那不是一个帮派,是一个种族。“离煞”,是这个种族名称的音译。   他的爷爷,是这个奇特种族的一员。   那种催眠能力,并不是人人都有,概率低到万分之一。族中本来就人口寥寥,经历了战乱和饥荒之后,活下来的幸存者分散到世界各个角落,与外族通婚繁衍,渐渐的,已经没人记起当初来自哪里。   可是谁能想到,他竟然会拥有这种稀有的能力。   至今还记得,爷爷先是欣喜若狂,接着又愁容满面。   拥有这种能力,意味着会被族中的“先觉者”找到和召唤。   拒绝召唤,等同于背叛。   当图腾开始显形的时候,就代表“先觉者”出现了,并开始对拥有异能的族人进行召唤。       ☆、第二十八章   林萨失眠了,前半夜看着父亲的照片发呆抹眼泪,后半夜看着天花板,脑子里走马灯一样晃过许多身影,其中出现次数最多的,是沈毓。   理智地想,她不该去怪沈毓。   但是从情感出发,却绕不开那份纠结。   快天亮的时候,林萨刚朦朦胧胧有了点睡意,又被蹭过来寻求温暖的小玖拾闹醒了。   小玖拾的冬眠期还没过去,又迎来了脱毛期,身上已经出现了好几块“斑秃”,可爱度大打折扣。它自己好像也察觉到了,因此而有些自卑。   林萨在它身上摸了几下就沾了一手白毛。   小玖拾喵喵了两声,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把头埋到了被子里,长长的尾巴在外面扫过来,扫过去。   林萨眼尖,猛地瞟到它尾巴根处,一块毛掉光了地方,有个小小的图案。   她连忙调亮灯光,凑近了细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真是奇了怪了!   小玖拾身上,竟然也有那个三枚鳞片的图案。      林萨抱着小玖拾去找沈毓。   沈毓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脸上的表情都是懵懂的。   “你看,这是不是三枚鳞片?或者,三片银杏叶?” 林萨把小玖拾的屁股送到沈毓眼前。   “……我身上的图案,其实是三只眼睛。” 沈毓说话还带着点鼻音,他抬手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小玖拾身上那个指甲盖大小的图案。   “三只眼睛?” 林萨也凑过去看,“哪里看得出是眼睛啊……”   “比较抽象……” 沈毓慢慢皱起眉头,“小玖拾身上怎么会有这个标记?”   “会不会,是你们帮派的吉祥物?” 林萨说。   说图腾还差不多吧……   沈毓摇摇头。   林萨本就是随口一说,被否定了也不沮丧,“哦,不是啊。”   “我不知道。”   “……” 林萨简直想抡起小玖拾在沈毓头上狠狠砸几下。   “我真的不知道。” 沈毓诚恳地说。   “沈毓,我求求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好不好?如果你怕我知道得太多有危险,那你大可放心。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安全,我很可能走在路上被车撞死了,被高空坠物砸死了;甚至好端端在家里坐着也可能事物中毒毒死了……”   “别再说了。” 沈毓听不下去她再诅咒自己,“我告诉你。”   林萨连忙在床头正襟危坐,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沈毓看着她,摇头苦笑,“我以为,昨晚谈过之后,你会直接打包离开,再也不见我了。”   “……合约到期还有两年多。我没钱付违约金。” 林萨板着脸道,“你现在是在转移话题吗?”   沈毓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床头揉了揉额角,“冯三好所说的‘离煞’,不是个帮派,而是个种族,一个原本居住在大山深处的种族……”   如果不是因为发现沈毓有种族遗传的催眠能力,爷爷也不会告诉他“离煞”的事情。但是爷爷当初逃出来时只是个孩子,他对族中的秘密所知甚少。   唯一有一点,爷爷反复叮嘱过沈毓,尽可能保护好这个秘密,不要被族人找到。   “……如果被找到,会怎么样?” 林萨问。   沈毓摇头,“我也不知道。”   “爷爷没有说?”   “……我想,爷爷自己也不知道吧。”   “那你每次使用催眠能力,岂不是都有暴露的危险?”   “该来的躲不掉,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吧。林萨安慰自己。   小玖拾白毛掉光,开始长金毛。细细茸茸的一层,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十分神气。   林萨发现自己的能力也在变化,最显著的变化表现在听觉上。   听觉敏锐到令人崩溃的地步。   先前只是听觉敏锐,一定程度上还是会受到距离的制约,以自身为圆心,半径百米的范围内,可以捕捉想听的声音,不想听的可以忽略。   现在是方圆千米之内,所有动静争先恐后,一股脑地涌入耳中,好像同时有一百个音响对着耳朵进行声音轰炸。这边七八个小孩儿哭闹不休,那边夫妻俩吵架越骂越凶,人来人往,车辆穿梭,该听的不该听的,声声入耳。   林萨很苦恼,问沈毓:“非礼勿视,看了会长针眼。非礼勿听,听了会不会得中耳炎?”   “不会。” 沈毓找出降噪耳机,给林萨戴上,笑着道,“这应该是一个过渡期,等你能控制了,就好了。”      沈毓和黎洵那部戏进入紧锣密鼓的宣传期。两人同时受邀出席的场合和活动也越来越多,比如酒会。   林萨尽力躲避人群,酒会这种场合她自然是不愿意去的。   纪汀说:“你得去,因为黎洵会去。”   小助理在旁边煽风:“萨萨姐,主权意识啊!你要不是不去,那就是默认了让路。”   林萨看看沈毓,明明他才是当事人,偏偏就一副云淡风轻,天生无辜的模样。看了很让人火大。   “我去。”林萨说,“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嘛!”   酒会格调高雅,虽然人多,但彼此交谈都是轻声细语。来宾非富即贵,放眼望去,满场的帅哥美女,以及各色成功人士。   比起令人眼花缭乱的奢华服饰,这些客人交谈的内容便显得单调了些,乏味了些。   你夸夸我,我捧捧你,不露痕迹地踩一踩他/她。   听不到时心中还能猜一猜,研究一下动作和微表情。听得多了,便有些无聊。   沈毓被一位灰发导演拉着谈天说地。林萨趁机溜出去,到外面呼吸新鲜冷空气,去一去胸腹间的浊气。   戴上耳机,打开音乐,世界瞬间又变得清净而美好。   林萨舒服地靠在栏杆上,仰头望着廊檐外的星空。   天空是深沉的黑蓝色,繁星点缀其上,看上去那么遥远,又那么靠近。   再过些时候,就能看到猎户座了,那是她认识的第一个星座。还记得爸爸牵着她的小手,遥绘着星空。   “……那里是猎人的大木棒,那里是猎人的盾牌,那里是猎人的宝剑……”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猎人腰带上排成一线的三颗星星。   如果人死后真的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爸爸肯定在猎户座上吧……      轻巧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近。   林萨无奈地皱了下眉,直起身来看向来人。   是黎洵。   华贵礼服衬托下,黎洵全身散发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魅力。   她笑吟吟看着林萨。   林萨惋惜地关掉音乐,拿下耳机,礼貌地回了一笑。   黎洵走到她身边,和她一样随性地靠在栏杆上。   “里面好没意思,还是这里舒服。林小姐眼光真好。”   “我想安静一会儿,恰好这里安静。仅此而已,谈不上眼光好不好。”   黎洵侧头看了一眼林萨。   “林小姐,我想先向你道个歉。我托人去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   林萨冷笑了一声,“您这是先兵后礼吗?”   让徐蔷打头阵,然后来道个歉;公然侵犯他人隐私,又来道个歉。   “我不是有意要打探你的隐私,只是,想对你多些了解。我是公众人物,你要了解我很容易。而我要了解你,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那我应该说一声‘荣幸’吗?”   黎洵微微一笑:“我想,这也不为过。毕竟,我上一个对手,是位才貌双全,名扬海外的艺术家。”   “那你赢了么?”   “我赢了。可是我觉得很不值得。那个人,他配不上我如此之多的付出。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沈毓吗?”   林萨以沉默作答。   黎洵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反应,自顾自说道:“或许你不相信,但这就是缘分,命中注定的缘分。他是我年轻时梦寐以求的那种男人。他很好看,但并不以此为资本;他够专注,又很聪明。通常,具备这些优点的男人难免流于表面和浮躁,可是他没有。他是我见过最认真和踏实的人。同时他又很诚恳。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很平静,很安全。这是其他人都给不了我的,也恰恰是我最需要的。”   “同样的,我能带给他的,也恰恰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他有实力,有野心,他需要的是更好的机会,和更大的舞台。这些,我都能给他。”   黎洵走了几步,转过身来面对林萨。   “我知道你们之间有合约。没关系,违约金我帮你付。另外,我会给你十倍的酬劳。你的工作,甚至你继父的工作,我都可以安排。”   林萨怒极反笑,“您考虑如此周到,我真是荣幸之极。”   “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不要意气用事。沈毓,是你攀附不起的。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站在地上,高高仰望一个在天上的人,那种感觉并不好过。现在接受我的条件,你会拥有一大笔钱,一份体面的工作,找一个和你般配的男人应该不难。那才是属于你的生活。人,要有自知之明,才会少走弯路,少摔跤。”   气到了极点,反而平静下来了。林萨笑了笑:“谢谢你的提醒。我的理解和你不太一样。两条路摆在面前,我一定选难走的那一条;树上有两枚果子,我一定要摘高处的那一枚。我不会只看眼前的风险和得失,我要看的是长久的影响和结果。”   黎洵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唇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看来我们是同一类人呢。好吧,那我就拭目以待。”    ☆、第二十九章   对于黎洵的行事风格,林萨颇为不解。   “她既然对沈毓有意思,那就去追沈毓嘛,用她的魅力她的影响力去征服沈毓就好了,为什么要盯着我较劲呢?”   对此,纪汀一语道破天机。   “她想从沈毓身上找成就感,太难。你是个□□桶,一点就着了。我家沈毓是块上好的木料,你想钻木取火,且得慢慢磨呢!”   这个比方倒是很新鲜。林萨不认也得认了。当初她签下的那份协议,不就是要给沈毓当挡箭牌嘛!   流言蜚语她要挡,狂蜂浪蝶自然也不在话下。   现在看来,这份差事真不容易干,沈毓那一百万花的着实不算冤。      这边接着黎洵的战书,那边叶草有来了电话。   “冯晶失踪了。”   叶草上来就是这一句,言简意赅。   冯晶那日送来U盘,让叶草帮忙制造舆论效果。叶草陆续放了几条消息出去后,曾经接到冯晶一个电话。   电话里冯晶有些激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我就知道会这样,我想的没错,谢谢你,谢谢你帮忙。”   随后她按照事先约定的价格,给叶草转了一笔钱。   “后来就再也联系不上她。我去她家里看过,餐桌上放着吃了一半的饭菜,烘干机里有没收的衣服,看起来是匆忙离开的。”   “会不会,是去亲戚家?” 林萨问。冯晶肯定有自己的交际圈和自己的生活,也许有什么突发事件缠住了。   “如果你看过她住的地方,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叶草说。      好奇害死猫。   林萨默念了三遍。然后还是出门去找叶草,跟着叶草来到了冯晶住的地方。   出乎意料,原以为像傅博华和冯晶这样的成功企业家,就算不像沈毓住独栋别墅,也至少是黄金地段的豪华住宅。   没想到居然是E大附近的老旧居民区。   “这里是学区房,不必市中心的豪宅便宜。” 叶草说,“人文氛围好,安全,且交通便利。你干嘛一直戴着耳机?”   “保护耳朵。那个,但是住这里,和成功企业家的形象好像不太搭。” 林萨说。   下午两三点钟,小区的长椅上坐满了大爷大妈,摘菜的,下棋的,聊天的。   有几位大妈戴着红袖章,上面有居委会字样。   想到自己是光天化日私闯民宅来的,林萨下意识地离大妈们远一些。   这里的房子是几十年前建的,一栋楼里十几个单元,每个单元六层,每层两户。   冯晶住顶层。   一进门,林萨就愣了一下。   房间里到处堆放着资料,墙上密密麻麻粘贴着纸张,仔细看去都是与赌场,与傅博华相关的新闻。   “他们在公司附近有一套房子。傅博华出事后,冯晶便独自搬到了这里。” 叶草说。   冯晶这么做,一来是躲避好事者,二来,她需要一个安静安全的地方,来细细梳理丈夫的死因。   “她真坚强。” 林萨叹息一声。   桌上有一叠照片,都是傅博华自杀现场的照片,有一部分是从不同角度拍摄的傅博华,还有细节的放大,不知道冯晶是通过什么途经得到的。   一个孕妇,要坚强到何种程度,才能独自在夜晚灯下一张一张看丈夫惨死的照片。   “她的生活里只有这一件事。所以,除非是失踪,她不可能……” 叶草一愣,目光落在茶几上。   林萨也看到了。   玻璃台面的茶几上,放着一支手机。   “有人来过。” 叶草慢慢拿起手机,谨慎地四下打量。   “会不会是冯晶回来过?”   正说着,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叶草看看林萨,接通电话,按下免提。   “你终于肯露面了吗?” 一个尖利的声音笑着问道。   “你是谁?” 叶草问。   “我是谁?你不是在找我吗?很抱歉,赌场里我早走了一刻,否则我们早就已经见面了。”   叶草皱了皱眉。   林萨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我发给你地址,来找我吧,你的委托人在我手里。三天之内,随时恭候。” 说完电话挂断了。   随即手机“叮”的一声,跳出一条信息,是一个地址。   “众里寻他千百度,没想到,他自己跳了出来。” 叶草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眼罩,对林萨道,“我每隔半小时给你拨电话,如果超过两个小时没联系,你就报警。”   “他要找的人,不是你。” 林萨拿过他手里的眼罩,“你这是,从冯爷那里得到的灵感吗?”   叶草忽略她的问题,反问道:“他要找的人是谁?”   “你找个人少的地方,我带他来见你。这件事到底怎么办,我们一起坐下来商量。”      林萨在沈毓的房门外踌躇。   沈毓去,就暴露了自己。   不去,冯晶在对方手里。   有一个瞬间她想到了报警。不过,如果对方真的是“离煞”的一员,他能让傅博华开枪自杀,警察去了大概也只是徒增伤亡。   房间里有翻动书页的声音,喝水的声音,走路的声音,开门的声音……   沈毓看着她:“你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了。有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林萨纳闷地问,“你的听力也变得敏锐了吗?”   沈毓指指脚下的小玖拾,“小玖拾在我房间,你一来,它就蹲到门口等着。   “哦。” 林萨矮身把小玖拾抱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赌场老板的妻子,失踪了。带走她的人可能是‘离煞’的一员。他要你去见他。”   要从这么简单的几句话里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老实说,不太容易。   沈毓竟然做到了。      叶草找的地方是个茶馆。茶馆好找,茶馆的门难找。门开在后面,不熟的客人在前面空转悠,也难得其门而入。   冯三好也在。   林萨先进门,后面进来的人身形高挑,戴着棒球棒,戴着墨镜口罩。生怕别人认出来的样子。   叶草没说话,冯三好先吸了口凉气,朝着门口的位置拱了拱手:“是那位朋友到了吧?在下姓冯,冯三好。”   沈毓听林萨说了冯三好的事,当下摘了帽子眼镜和口罩,说:“你好,我是沈毓。”   叶草手里的小茶盅“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冯三好说:“小兄弟,你手滑了?”   叶草把茶盅捡起来,迅速镇定下来,朝沈毓点点头:“你好,叶草。”   林萨补充道:“叶草是我多年的好友,帮过我很多忙。”   沈毓便朝叶草笑笑,在他对面坐下来。   林萨烫了两个茶盅,把叶草掉了的那个也重新烫过,然后给大家倒上茶。   冯三好正色道:“诸位,这里我年纪最大,我先说两句吧。眼下这个事呢,不太好办,按理来说,人失踪了,咱们得报警。可是这里面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报警不管用,搞不好还添乱。赌场那傅老板,人不错,死得冤。我呢,之前受过他的恩惠,现在他老婆遇到这种事,于情于理,能出力的地方,我想出分力。”   叶草奇怪地看看他:“冯爷,之前没发现您觉悟这么高啊?”   冯三好嘿嘿一笑,端起小茶盅“滋儿”得喝了一口,“我这不是深藏不露嘛。”   林萨问叶草:“你通知冯爷过来的?”   叶草没好气:“我没那份闲心。”   冯三好大言不惭地说:“我掐指一算,你们这要有事儿!少了我怕是不行!我就自己过来了!”      上一次见面,冯三好和叶草聊了挺久。虽然叶草对冯三好冷嘲热讽,态度一般,但冯三好对叶草却十分喜欢。   他觉得叶草小伙子有本事,不浮躁,而且还挺靠谱,说不定以后还会有求于他。   那次回去之后,冯三好翻找了以前的旧资料,又找出点跟“离煞”有关的东西,于是带着这点东西来找叶草套近乎。      叶草手朝沈毓的方向比划了一下,看着林萨,“林萨,这位,你不仔细介绍一下?”   林萨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不认识他呢?”   “开什么玩笑?” 叶草皱眉道,“我就算不看电视也总会喝饮料吃零食,再说网吧还要贴海报呢!”   沈毓代言了某著名饮料,薯片,还有一款目前最热的网络游戏。   等人高的海报就贴在网吧门口的墙上,叶草每天出出进进都看到,比林萨还脸熟,刚才乍一看到,还以为门神活了呢。   “沈毓,就是那天陪我去赌场的人。他,就是冯爷所说的,‘离煞’。”   “当”   这次是冯三好的茶盅掉了。      叶草手撑着额头,“让我先冷静一下。林萨,你是怎么跟他……大明星,扯上关系的?”   “他是我老板,我给他打工。就这么简单。”   叶草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她,“你觉得我是智障吗?”   普通打工关系,老板会为了打工女去赌场冒险吗?   林萨叹了口气,“我爸当年牺牲,就是为了救他。”   叶草吃了一惊,转头看向沈毓。   沈毓点点头:“是这样。”   “我说三位,咱们先说正事吧。” 冯三好手指敲敲桌子,“傅老板的老婆还在那人手里,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   “他的目标是我,应该不会伤害那位女士。” 沈毓说,“我去见他。”       ☆、第三十章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林萨起身去推开了窗户,夜晚的凉风灌进来,所有人都哆嗦了一下,继而神清气爽。   叶草握拳抵着嘴角,咳了一声,说:“委托人找的是我,我也得去。”   林萨说:“老板去,我也去。”   冯三好气得拍桌子,“这是什么好事吗?还一个两个争着去,没看见傅老板怎么死的吗?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热血上头就不管不顾了。咱们开这个会目的是什么?目的不就是为了商量出个解决方案,以最小的代价,争取最大的胜利嘛!”   以最小的代价……   林萨恍然大悟,“对!咱们不能去。应该让冯爷去。”   “……你们继续聊。” 冯三好端起小茶盅。   沈毓说:“他既然会杀傅老板,就证明不在乎人命。我们去的人多了,反而吃亏。不如我自己一个人去,他是‘离煞’,我也是,最多不过是两败俱伤。你们去了,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不高。”   何止不高,简直渺茫。   冯三好忽然一拍脑袋,“哎呀,我这破脑子,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在口袋里一阵摸索,摸索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小笔记本,巴掌大小,纸张都犯了黄,上面的圆珠笔字都洇得模糊了。   “那个给我讲‘离煞’的老人,我记了联系方式。这几天我托人打听了一下,老人家还健在呢!我估摸着,能知道这么多关于‘离煞’的事情,十有八九老人家自己就是!咱们去找找他,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叶草连忙拿过小本本来仔细看,上面的字写得很清楚,就在本地。   “冯爷,这字是你写得?”   冯三好谦虚地点头:“小时候随家父练过一阵子颜体,写得一般,小兄弟见笑了。”   林萨也拿过去看看,不由对冯三好刮目相看,“冯爷,您也是身残志坚的楷模了。”   “不敢当不敢当。写字那时候我眼还没盲呢。后来遭了一场变故,才看不见了。” 冯三好笑一笑,没有多说。   “地方倒是不远,来去一天也就够了。那人给我们三天时间,我们用一天去找找这老人家。有收获自然好。”   叶草话没说完。大家心知肚明。   有收获自然好,没收获也就只能认了,只是冯晶得多受一天的罪。      约定了第二天一早出发,貌似就没什么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林萨第一个起身:“那就明天见吧。”   “你老板都没记着走,你个打工的急什么?” 叶草看了她一眼。   冯三好也说:“难得聚一聚,多聊一聊吗,说不定还能碰撞出点思想的火花啥的。”   沈毓没什么意见,慢慢喝着茶。   林萨无奈,“他是公众人物,被人认出来很麻烦。”   “放心吧,这里除了你我就是冯爷,不会有麻烦的。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大明星呢。”   冯三好在旁边好奇,“我刚才就听你说大明星,什么大明星?”   “冯爷,你不看电视,总会听广播吧?沈毓这个名字,你没听过?”   “沈毓,沈毓……” 冯三好念叨了几遍,猛地一拍大腿,“哎哟喂!大明星!”   叶草吓一跳。   林萨赶紧道:“冯爷,别喊!”   冯三好满面红光,“感情是这么大的明星啊!快快快,给我签个名。我那个秘书甜甜最喜欢你了,天天念叨她的沈哥哥毓哥哥。”   说着把他的小破本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还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签字笔。   沈毓好脾气地接过来,翻开小本子,龙飞凤舞签上名字。   那小本子也不知道用了多久,装订都松散了。沈毓把本子合上,要拿起来递还给冯三好的时候,其中一页纸掉了下来。   林萨在旁边看到,飞快地伸出手去,那页纸稳稳地夹在了食指和中指之间。   叶草端着茶杯,愣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练的这一手?”   “刚练的。” 林萨眯眼一笑,随意看了一眼那张纸上的字,不由呆了呆。   续命……   巴掌大的纸片上,只有这么两个字,看起来是慌乱间涂写的,写字人心情似乎很激动,命的最后一笔都没有写完。   “冯爷,你这张纸上写的‘续命’,是什么意思?”   冯三好一脸的茫然,“啥东西?”   林萨起身,越过桌面,把那片纸塞进冯三好的手里。   冯三好在纸上摸索了一会儿,表情有点古怪。   “这字,像是我老人家的笔迹。但我怎么没有印象呢?”   叶草凉凉地道:“人过中年就开始记忆力衰退。你这么一大把年纪,忘事儿很正常。最近有没有走错门口?认错家门是老年痴呆的初期症状。”   林萨纳闷地看他:“叶草,我忽然发现,你最近话很多。你是转性了吗?”   “我发现你话也不少啊。” 叶草挑眉道。   沈毓在旁边笑了笑,“二位感情真好。”   冯三好苦苦思索了一阵子,实在是想不起来。   “忘了就忘了。既然会忘,就证明印象不深刻,那就说明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 叶草说。   “也有可能,不是自己忘记的。” 林萨提醒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沈毓。   沈毓点点头,“可以是被失忆。”   “那,能恢复吗?” 林萨试探地问。   沈毓看看冯三好的眼睛,摇摇头,“不能。”      冯三好的小本本上记载的内容杂七杂八,林萨和叶草比对了半天,最后确定了那片纸的位置,就在记录“离煞”老人联系方式的下一页。   “看来还是和那位老人有关系。冯爷,你当时是怎么找到那位老人家的?他为什么愿意把秘密跟你分享?” 林萨问。   “我那时候走街串巷给人算命,也到农村去。那年天热,好多娃娃下河洗澡,这老人家里的小孙子也去洗澡,差点淹死,恰好我路过,给救了上来。”   隔辈人是心头肉,那位老人家对冯三好感激地几乎要跪地磕头,拉着冯三好在家里吃饭。   这顿饭吃到半夜。   冯三好最大的优点就是喜欢聊天,而且善于聊天。老人家多喝了几盅酒,聊得一开心,就把压在心里的秘密跟冯三好说了。   “我当时也喝了不少。但我这个人天生好酒量,那点酒不算什么,我肯定是没喝醉。不过后来的事儿我真是记不太清楚了,就记得老人跟我说了说‘离煞’。可能我睡着了吧。第二天醒了还在人家里吃了两碗粥,后来我就回家了。我还记得那天早上,老人家问我,头晕不晕。我说我喝酒从不上头。”   冯三好直挠头,“这些事我都记得啊,不可能是你们说的那个‘被失忆’啊。”   林萨同情地说:“冯爷,您也别争辩了,反正明天我们能见到那位老人,到时你可以亲口问一问他。”   “如果当年他让冯爷失忆,现在问也肯定不会说实话。” 叶草泼冷水。   “怎么可能‘被失忆’呢?我明明记得啊,时间也都对的上,要是我真失忆了,我忘了哪一段呢?” 冯三好还是无法接受。   “我可以做到,让你忘记刚刚一个小时之内发生的事。” 沈毓说。   “真的么?” 叶草表情有些兴奋,“能不能现场演示一下?”   “用谁演示?” 林萨冷冷地看着他,“你还是我?”   叶草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冯三好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真是啊……脑子里记的东西,就能那么被抹掉了。我这丢了点记忆都这么难受。那傅老板,眼睁睁就让人控制着,自己把自己杀了,这真是……哪儿说理去?”   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   又坐了一会儿,还是林萨先站起来,这次叶草也没有反对意见。   林萨和沈毓先走,叶草陪着冯三好又喝了阵子茶,这才各自回去。      回去的路上,沈毓忽然问林萨,“你是不是也会觉得,我们这样的人存在于世上,对于别人很不公平?”   林萨看着车窗外的街道,挑了挑眉毛,“世上本来就没有公平。命有好坏,运有起落,怨天怨地都没有用。你拿了什么牌是不由己的,但你打成什么样可以自己决定。心灵鸡汤里都是这么说的。”   沈毓笑了笑,“叶草说得对,你最近确实变得话多了。”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话不投机半句多’。”   沈毓点点头,“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现在我们已经很投机了。”   林萨认真地想了想,说:“准确地说,是我们有了共同的目标吧。以前我们是陌生人,雇佣关系的陌生人。我猜不透你想什么,你对我也有诸多顾忌,说话自然就能少则少。”   “有道理。”   “既然我们现在可以无所顾忌地聊天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林萨不怀好意地看着沈毓。   沈毓察觉到她嘴角的那一丝丝坏笑,不由头皮有点发麻,“什么问题?”   “你跟黎洵接吻时,是什么感觉?”   “……”       ☆、第三十一章   约定的碰头地点在叶草的网吧。   鉴于开沈毓的车太招摇,叶草提前去租了辆越野。   林萨到得早,左手拎着油条豆浆,右手拎着包子烧麦和茶鸡蛋。   叶草恍惚间看到十多年前,还是小丫头的林萨穿着绣了黄色小鸭子的裙子,也是拎着一堆早点,蹦蹦跳跳跑进来,脆生生地叫:“小老板,吃早餐!”   “喂!” 林萨敲敲电脑,“发什么呆呢?吃早餐!”   叶草去洗了把脸,回到桌边,林萨已经剥好一个茶鸡蛋,习惯性地随手递给他。   “你老板呢?” 叶草一口咬下半个茶鸡蛋,问了一声。   林萨含着一口豆浆,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她咕咚一下咽了豆浆,含糊道:“不知道,大概在路上吧。”   叶草看了她两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吃完茶蛋又专心地消灭了烧麦。   “你跟着沈毓的事,你妈妈知道吗?”   林萨呛着了,一边咳嗽一边把豆浆推远一点,没好气地看着叶草,“你就不能等我喝完了再问吗?还有,麻烦你用词准确一些。”   叶草不明白她为什么反应如此之大,从善如流地道:“好好好。你给沈毓打工,这总行了吧?这事儿你妈妈知道吗?”   “我还没告诉她。” 林萨抽了张纸巾擦拭喷到电脑上的豆浆,“听沈毓说,他曾经通过消防队给妈妈送过一笔钱,被妈妈拒绝了。如果知道我的老板是谁,我估计妈妈会不同意。所以你也要帮我瞒着她。”   “我可以帮你瞒。可是我昨天闲着没事查了查新闻。” 叶草拿过个键盘敲敲打打,指着屏幕上的一张照片,“沈毓后面这个女孩儿,是你吧?”   林萨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她啊。   因为那就是纪汀特意让记者拍到的照片啊。   “娱乐新闻里说,这是沈毓携女友出游,被记者偶然拍到。” 叶草看看林萨,“沈毓女友,是你吗?”   “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啊。” 林萨皱眉,拿吸管戳戳叶草的脸,“话变多了,智商下降了,你是不是真的叶草啊?”   叶草拿下她手里的吸管,正色道:“林萨,你该不会跟沈毓签订了什么不平等条约吧?你妈妈做手术的钱,是他拿的?代价是什么?你做他的女朋友?”   “……这不算是不平等条约吧?” 怎么看都是她赚了。   “……确实不算。” 叶草又找出几张照片仔细看过,点评道,“难怪要拍得这么模糊。如果放正面清晰照,应该没什么人会相信吧……”   “什么意思?” 林萨换用筷子戳他,“我配不上沈毓吗?”   “你自己说,你配得上他吗?” 叶草一边躲一边好笑地说道,忽然瞟到门口站的人,连忙闭上嘴巴。   林萨直接把筷子丢了过去,“我当然配得上他!”   叶草咳嗽了一声,假装弯腰捡筷子。   林萨察觉屋中气氛有些异样,背后似乎多了一个人的呼吸。   不会吧……   她保持着丢筷子的姿势转过身去。   沈毓站在门口,朝她微微一笑,“早~”      时间倒退回昨天晚上。   林萨问完那个问题。   沈毓思索了良久,直到停下车,也没有给出回答。   林萨大度地摆摆手:“算啦算啦,知道你有‘情感缺失症’,这个问题对你来说确实难了点。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演出那种深情款款的痴情男。”   沈毓解开安全带,侧转过身来,略一迟疑,然后伸手捧住林萨的脸。   以林萨的反应,完全来得及推开沈毓再跳下车跑上楼。   但她竟然没有动,而是木雕泥塑一样僵在座位上,眼睁睁看着沈毓好看的眉好看的眼渐渐放大,他的唇印在她的唇上,柔软而清凉……   停留片刻,沈毓退开,微笑着看她,“当时,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隔了一个晚上,林萨看到沈毓第一眼,立刻就想起了当时的感觉,脸上顿时有些发烫。   这种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的害羞,让林萨有点无所适从。   “早。” 林萨干巴巴地回了一声。   “早上怎么不等我一起走?” 沈毓自然而然地问道。   “啊,那个,我……想去买早点,带着你……不方便。” 林萨眼珠乱转,随口乱编。   叶草终于从地上捡起了筷子,朝沈毓礼貌性地笑笑,“早啊,吃饭了吗?没吃的话这儿还有剩的鸡蛋。”   沈毓在桌边坐下,看着吃了一半,略显狼藉的一堆早点,笑笑道:“好,那我吃个鸡蛋。”   “等一下!” 林萨下意识地挡住了沈毓伸向茶鸡蛋的手。   沈毓一愣。   叶草责怪地看了林萨一眼,“林萨,干嘛呢?你老板吃个鸡蛋还不舍得?”   林萨看看街边买来的茶鸡蛋,皱了皱眉。   怎么说也当了一段时间的生活助理,沈毓的饮食习惯她还是比较清楚的。   沈毓不挑食,食材贵贱不在意,唯一的要求是新鲜干净。隔夜的菜和路边的小吃,他从来不碰。   因为肠胃不好。   据纪汀说,是之前拍戏时太过劳累,伤了肠胃。调养之后没有大碍,但吃了不干净的饭菜后会很难受。   “你等一下。”   林萨麻利地剥了个茶鸡蛋,又接了一杯开水,把茶蛋烫了两三回,这才拿给沈毓。   “可以吃了。”   叶草看得叹为观止,“这是茶鸡蛋,你这么搞,那还有茶鸡蛋的味儿吗?”   “味道不重要,关键要干净。你这里没有鸡蛋,要不然我就去煮一个给他吃。”   “要不要我去买只老母鸡来现场给你下一个?那样更新鲜。”   耳边听着两个人斗嘴,沈毓心情很好地拿起鸡蛋,慢条斯理地吃完了。      冯三好姗姗来迟,满脸倦容,一看就是没睡好。   “冯老,您这是近乡情怯了?” 叶草随口笑道。   “唉,我昨天一闭上眼睛,就想起傅老板的样子,我一睡着,就感觉他在我耳朵边说话,一个劲儿地求我,让我去救救他老婆孩子。唉,折腾一宿都没睡好。” 冯三好摇摇头,脸上很是不忍。   “傅老板找错人了吧?要求也是求沈先生才对。”   “说的也是呢,我也这么跟他说了,头七那天我还给他烧了纸钱呢。” 冯三好道。   “看来您没少从傅老板那儿蒙钱吧?” 叶草发动车子上路,嘴上还不忘讥讽冯三好。   冯三好不答言,靠在座位上,歪着头张着嘴,已然睡着了。      车子使出市区,道路渐渐失了平整。柏油路面出现了不少手臂粗细的裂缝,有的地方还有脸盘大小的坑。   冯三好被颠得东倒西歪,顽强地又坚持着睡了半个小时,在头部撞到车顶后哀叫着醒来。   “我说叶兄弟,你开得是越野车,不是蹦蹦车。我看你的开车技术,跟林丫头半斤八两……不,你还不如她。她是把汽车当飞机开,好歹还算平稳,你这可好,我老人家的脑袋都要撞成多面形了!”   “路况太差了,这是被坦克碾过么?” 叶草猛打轮绕过一个坑,却没躲过一道裂缝,车子又狠狠一颠。   冯三好哀嚎:“我的屁股哟!”   好不容易,车子开到了村口。   村口立着砖石牌楼,上面“大夫村”三个字十分清晰,看样子最近重新描过。   牌楼下有几个小孩子在丢石子玩,看到越野车,有个顽皮的孩子便将手中的石子扔过来,“砰”地砸在车身上。   “熊孩子!想挨揍吗?” 冯三好推开车门跳下去,气势汹汹地吼了一声。   小孩子们哄笑着跑了。   冯三好走到石牌楼前,摸了摸左右的石柱,叹息了一声,“还是这座牌楼,多少年了,还没变……”   叶草走到他身边,接口道:“里面也没怎么变,青石板路,又细又长,车开不进去。”   “没几步路,走吧。” 冯三好一马当前,穿过牌楼大步朝前走。   “有时候我都怀疑,这老家伙真的是盲眼人吗?” 叶草跟走过来的林萨说。      进村后走不远,有一个高高大大的门楼,看得出有些年头,门楼两边墙上有抹平的水泥墙面,一边写着“百善孝为先”,一边贴着敬老爱老的宣传画。   门槛里面,围坐着几位老人家,都默不作声,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锅,看着像某个神秘的集会,或某种神秘的仪式。   冯三好在门楼前站定,侧耳听了一听,便哈哈大笑着说:“葛大叔,您老还是好这一口啊!我一闻这呛鼻子的烟味,就知道肯定是您老人家!”   坐在最里面,穿着黑布衣服的老人抬起眼皮,上下打量着冯三好,半晌,干瘪的嘴唇动了动,“你是……”   “我是冯三好啊!三十年前,咱老哥俩喝了一宿酒呢!”   老人的目光闪了闪,脸上表情变了两变,最后又恢复成那仿佛恒久不变的平静,“冯先生啊,你这眼睛……”   “眼睛盲啦!” 冯三好露出苦笑,“盲了二十年啦。您老身子骨还行啊?”   葛老人朝旁边的叶草三人看了两眼,“这三位是……”   “是我的三个朋友,我想来看看您老人家,可是自己来不了,就让我这三个朋友带我来。他们听说您这么高寿,也想来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冯三好瞎话张口就来,说得极其自然,仿佛事实就是如此。   “哦。” 葛老人说,“那进来坐吧。”   他说完这话,慢慢站起身来朝里面走。   旁边那几位一直沉默不语的老人家,仿佛得了口令一般,一齐站起身来,慢慢跨过门槛,有的往东,有的往西,步履蹒跚地走了。   自始至终,没发出一点声音。甚至都没朝四个外来人看上一眼。仿佛天地间再也没有什么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第三十二章   屋子里黑乎乎的,窗户上没有镶玻璃,而是着了两层塑料纸。风一吹,忽答忽答响。   老人家居住的地方,有老人家身上特有的味道。   林萨怕沈毓闻不了,但沈毓似乎没什么感觉,跟在叶草身后走进了屋里。   土炕占了大半地方,余下的空间里摆了两只木柜,此外有两个三条腿的木头凳子。   葛老人在坑头盘腿坐了,随手指指,“都坐吧。”   冯三好摸索着在炕沿上坐下,叶草在炕梢坐了,把凳子留给林萨和沈毓。   沈毓在其中一个凳子上坐下,林萨便坐了剩下那个。   有冯三好在,冷场的情况绝无可能。   “老哥哥,您那小孙子还好吧?那年我记得他才七岁,现在孩子都该上小学了吧?”   葛老人闷头抽着烟袋锅,红色的火星一闪一灭。   “都死了,就剩我孤老头子一个了。”   冯三好大吃了一惊,说话舌头都僵硬了,“怎……怎么会?那,那七八个……儿女七八个呢……”   他记得,当年喝酒的时候,葛老人院里热热闹闹,屋里都挤不开锅。老人自豪地比划着手指头,说他四儿三女,还认了个干闺女,加上孙子辈儿,家里整整三十五口,还不算他老汉自己在内。   三十年间,这三十五口人都死了?   看葛老人的模样,也不像是说赌气话,更不可能是咒儿孙。   其他三人心里也都咯噔了一下,不知道这家人遭遇了什么可怕的变故。   葛老人撩了撩眼皮,古井无波的眼神扫过冯三好他们几个,枯树皮一样的脸上浮现一个苦笑:“你们,是来问‘离煞’的吧?你们哪个是?”   沈毓心里一动,看了看林萨,见林萨目光闪烁,大概也是想到了什么。   冯三好到底是上了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能感同身受,不忍心地说:“老哥哥,我真不知道家里出了这种事,你看,我这时候还来给您添堵,实在是不应该。”   “早死晚死,不都是个死。”   “老人家,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来找你,问过‘离煞’的事?” 叶草问。   “没有。那么久的事儿,知道的还有几个?” 葛老人拿烟袋锅指指冯三好,“我就跟他提过。隔了三十年上门,除了这个,还能图什么?”   葛老人没说重话,但冯三好就觉得抬不起头来,在老人跟前如坐针毡,起身说:“我,我去外边待会儿。”   “老人家,你当年对冯爷催眠过吧?他忘了一些事情。” 林萨在凳子上动了动,凳子面不平,她穿的裤子薄,屁股硌得慌。   “是啊。我酒后失言,说了不该说的。我是想让他啥都忘了,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他忘了一半。” 葛老人嘴角动了动,似乎是苦笑了一下。   沈毓站起身来,朝老人走近几步,在炕沿边站定,“老人家,我是。”   林萨看到葛老人的眼睛亮了亮。   他放下烟袋锅,仔仔细细地看着沈毓,看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你来找我,想必家里人是‘平介子’吧。”   沈毓不解地看着他。   葛老人笑了笑,抽了两口烟袋锅,眯缝着眼睛说道:“族里对那些不会催眠的人,有个说法,叫‘平介子’;对咱们这些会催眠的人,也有个说法……”   “叫‘天指漏’。”      “天指漏”,意思是从老天爷的指头缝里漏下来的。会催眠的人,在族中的地位,从这个名字上可见一斑。   催眠只是表面上的能力,这些“天指漏”真正厉害之处,在于“续命”。   冯三好那张纸上写的,是“离煞”一族最核心的秘密。如果不是葛老人催眠他,让他忘了这段记忆,凭冯三好的三寸不烂之舌,只怕现在早已功成名就,忽悠到科学界去了。   族人离散之时,葛老人已经十七岁了。他和几个同为“离煞”的伙伴一起,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繁华都市待过,偏远小镇也待过,有催眠的能力,吃喝总是不愁的。   走着走着,心里的想法就变了,大多数都想找个地方扎下根来。   葛老人走到“大夫村”,就没有再往下走。   他用催眠娶到了村里最漂亮的姑娘,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可是好景不长,葛老人刚抱上儿子,就病倒了。县医院的医生束手无策,让拉回家等着。   等什么?等死呗。   葛老人不甘心,用了“续命”的秘术,给自己延长了寿命。   一直活到现在,一百二十四岁。      “这就是报应。” 葛老人嘴唇翕动,“我借的寿,让我的子孙后代来还。得不偿失啊,得不偿失啊……”   沈毓将手按在老人颤抖的手上,没有说话。   葛老人平复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你的长辈是‘平介子’,族里的说法,你这样的‘天指漏’是先天不足,就算会催眠,也最好别用,用了就是损耗心力,对你自己没好处。”   林萨陡然一惊,连忙跑到炕沿边,手撑着炕沿急急地问,“老人家,损耗心力会怎么样?会不会对身体有损害?”   “用得少,睡一觉就能养过来;要是用得多,用得勤,那就只能‘续命’。”   林萨松了口气,但是心还是落不到实处。沈毓算是用得少吧。至少蓦离晟从专业角度分析,他的身体机能都还是正常的。   “我明白了。” 沈毓点点头,“老人家,如果背叛‘先觉者’的召唤,会怎么样?”   葛老人摇摇头,“没有‘先觉者’,那不过是哄骗‘平介子’的说法。‘天指漏’的身上会有三麟趾的标记,那是提醒你不能自相残杀。我是‘离煞’,可是我看不出来你也是。要是我对你动手,催眠你,我身上就会出现三麟趾,我就知道你跟我是一样的。”   原来如此,那曾经出手要抢走小玖拾的两个人,其中应该有一个也是“离煞”。   “老人家,我们之所以来找您,是因为有一个‘离煞’杀了人,绑架了受害者的家人,他指明要见我。”   葛老人呆了半晌,缓缓摇了摇头,“自作孽,不可活。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也躲不过。”   老人把烟袋锅在炕沿上磕了磕,摆了摆手,“丫头,那个小子,你们俩先出去。”   林萨和叶草迟疑了一下,掀开颜色灰暗的门帘走了出去。      冯三好在院子里绕圈,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这么快就出来了?都聊了什么?”   叶草揪了根砖缝里冒出来的野草,放在嘴里叼着,“老人家要跟沈毓单独聊,把我俩赶出来了。”   冯三好叹了口气,“多听未必是好事,出来也好。”   林萨不言语,坐在石头上发呆。   屋里的谈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葛老人会把“续命”的秘术都告诉沈毓。      葛老人说完,长长吁了口气,“我那几个一起逃出来的兄弟,不知道现在都怎么样了。要是还没死,也都跟我一样,成了孤家寡人。”   沈毓说,“我一定不会用的。”   (林萨在外面撇嘴:沈毓真是不会说话,这不是往人家老人心口上撒盐嘛!)   沉默了一会儿,沈毓问:“老人家,还有一件事。跟我一起来的姑娘,原来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儿,她捡了一只模样奇怪的尖嘴猫,那猫身上也有您说的三麟趾。您知道那是什么吗?”   葛老人抽了两口烟,说:“那是造化。她捡的不是猫,是‘天漏狐’,原来是族里的圣物,有专门的人负责看管,后来连人带狐都失踪了。‘天漏狐’认主,会帮主人扬长避短。你要原本就力气大,它就让你力大无穷。那丫头有什么长处?”   “……听力好。”   屋里顿时没了声音。   (林萨双手捂脸:沈毓真是太会聊天了……)      去的时候四个人,回来时候少了一个。   冯三好执意留下陪葛老人待一段时间。   “没想到,冯爷还是这么重情重义的人。” 叶草颇为感慨地说。   “我觉得没这么简单。虽然认识冯爷时间不长,但他绝对是无利不起早。这是他的本性。” 林萨道。   “沈先生,你们族中秘术真是够歹毒的。长命百岁那是多大的诱惑力啊,结果却是断子绝孙,一个人守着漫漫长日苦熬等死,活那么久还有什么意义?” 叶草说。   “是啊,根本就是‘天谴’。” 沈毓苦笑。   “按照葛老人的说法,害死傅博华的人,也会有相应的天谴吧。” 林萨道。   “可是我们不知道他的天谴什么时候来啊。”   拜访葛老人虽然解开了许多疑惑,但对于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帮助。   还是要按照之前设想的方案,到对方指定的地点,到时再随机应变。   “到时我们在外边等你。” 林萨郑重地叮嘱,“手机不要关机。保护好自己,否则水丁丁肯定饶不了我。”   沈毓笑着答应:“我知道。”    ☆、第三十三章   返程还是一路颠簸,各人心里都比去的时候多了许多东西,沉甸甸的压着。   回到城里已经华灯初上,叶草找了个私房菜馆。   隐藏在深深巷子底的私房菜馆门脸寒酸,里面别有冬天。典型的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三人坐在葡萄架下,等菜上桌。   林萨看着叶草,不说话。   叶草摸摸脸:“看我干嘛,我比你旁边那位好看吗?”   “那倒没有。” 林萨摇摇头,“只是忽然觉得,好像不认识你了。”   叶草失笑:“什么意思?不识庐山真面目?”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天天闷在电脑前,三餐用泡面打发的标准宅男。”   “宅男不代表零社交,我也是要接生意的,不同的客户,有不同的接待标准。你这样的客户,网吧规格,” 叶草比了下沈毓,“这样的客户,私房菜规格。”   说着话菜上桌了,都是林萨偏好的口味。   吃过饭,叶草送林萨和沈毓。   叶草先问了沈毓地址,然后问林萨。   林萨迟疑着说:“我……我也住那儿。”   叶草皱眉:“‘那儿’是哪儿啊?” 然后猛然回过神来,“唰”地回头瞪着林萨。   林萨只好解释:“这是为了方便我的工作。我老板家里大,房子够多,一人谁两间都够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叶草扯了扯嘴角:“林萨,我忽然觉得,我好像也不认识你了。”      车子停下时,叶草探头看了看沈毓的豪宅,挑了挑眉,对林萨道:“林萨,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哪天我的网吧要是倒闭了,你会养着我。我觉得,我可以认真考虑你的话了。”   林萨瞪了他一眼,“我那是戏言,不算数。况且你的网吧坚持个三五十年没问题。”   “进来坐坐吧。” 沈毓礼貌地发出邀请。   “改天吧。你们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呢。” 叶草又看了一眼林萨,发动车子走了。      两人一进门,一团金色便如离弦之箭从楼梯上弹射出来。   林萨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小玖拾在她手里扭来扭去,粉红色的小舌头伸在外面,眼神亮闪闪的。   它的脱毛期完全过去了,现在一身金色的短毛,虽然还是丑丑的,但自我感觉很不错,连带着性子也活泼了起来。   林萨把小玖拾抱到怀里,小玖拾后腿踩着她的胳膊,两只前爪扒着她的衣领,努力伸长脖子去舔她的小巴,又试图探出头去够沈毓。   它尾巴根处那三麟趾的图案被金毛盖住了。   “没想到小玖拾竟然是你们族中是圣物。” 林萨努力控制住兴奋的小家伙。   “当时抢它的那一男一女,不知道哪一个是‘离煞’,或许两个都是。可是,既然是‘离煞’,被我催眠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反击呢?” 沈毓皱眉思索。   林萨回想当日情景。那个打扮成魔术师模样,自称叫曜的男人,是从他的礼帽里变出了一把□□;而酷似小美的蓝,则是直接掏出了两把枪。如果他们两个其中有一个是“离煞”,当时应该首选用催眠才对。   “葛老人肯定知道原因。” 林萨掏出手机,“我给冯爷打电话,让他问一问。”   这时就看出冯爷的深谋远虑了。      第二天早上,冯爷才打回来电话。   “葛老说,那两个人可以有一个是看守人的后人。族中选看守人,都是从‘平介子’里选,有那悟性高的,被‘天漏狐’认了主,也能催眠。但是如果‘天漏狐’重新认主,原来看守人的催眠就不灵了。”   林萨听了有点纳闷,小玖拾明明认了我做主人,难道我也能催眠?   随即又想到,自己又不是“离煞”族人,肯定是不可能的。   快到约定出门时间时,纪汀不期而至,进门很是雀跃,“萨萨,走走走,我带你去做头发!我约到了凯琳大师的时间,虽然只有半个小时,但足够你和我改头换面,焕然一新了!”   “今天不行,我有安排……”   “推了!什么安排能重要得过凯琳大师的预约?快走快走!”   纪汀不由分说,拉着林萨就往外走。   “等,等一下!”   林萨连忙站定。   “干嘛呀……” 纪汀不耐烦地回过头来,猛地就定住了。   “……”   沈毓从楼上下来,“纪汀来了吗,我听到他……他怎么了?”   纪汀恍若痴呆,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林萨蹲在一旁,苦着脸说:“我好像……把他催眠了……”      “我……” 叶草完全说不出话来,从后视镜里瞪着林萨,“你你你,你也是‘离煞’?”   “是‘离煞’里面的‘平介子’。” 林萨轻轻叹了口气,“我猜,大概我爸爸也是。”   所以他才会说,希望林萨普普通通,快快乐乐地生活。   “你们都够能潜伏的……” 叶草喃喃道。   林萨有气无力地回击道:“那次你说,如果我在水里,你肯定沉得比我深。那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你是潜伏的异类?”   叶草立刻闭上嘴巴,专心致志开车。   林萨也没力气再追问,她牛刀小试催眠了纪汀,现在全身像没了骨头一样,只想睡觉。   出门前她灌了三大杯特浓咖啡下肚,还抹了半瓶风油精,但依然抵不住困意翻涌袭来。   “困了就先睡一会儿,到时我叫你。” 沈毓好意劝道。   林萨对他的话很是怀疑,但到底敌不过困意,五分钟后沉沉睡去。   叶草松了一口气,“我早就觉得林萨不是正常人,现在终于有了官方证明。”   林萨缩了缩,似乎有些冷。   沈毓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我还是希望,她能像正常人一样过平凡的生活。”   叶草嗤笑:“大明星,她跟在你身边,就注定平凡不了了。”      对方指定的地方,是城市边缘一处新建的住宅小区,前面几栋高楼已经有人入住,不远处正在建新楼。   叶草停下车,沈毓从后面按住他的肩膀,“我自己去,你在这里看着林萨。”   叶草还想说什么。   沈毓笑道:“你知道,我可以催眠你。”   叶草悻悻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沈毓看了看熟睡的林萨,推开车门下了车。   叶草探出身去,“小心点!”   沈毓笑着点点头:“我知道。”      楼下的单元防盗门敞开着,像是专门在等人来。   沈毓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楼道。里面阴凉刺骨,和外面的晴朗温暖截然相反。到处散发着建筑材料的味道。   在103门口,沈毓站定,抬手敲了敲门。   门应声而开,里面的人瘦而高,带着一副奇特的眼镜,脸色异常苍白,穿得衬衣袖子很长,盖到手背。   他看着沈毓,薄薄的嘴角微微挑上去,“没想到,居然是大明星。请进吧。”   他让开门口,沈毓默不作声地走了进去。      客厅里孤零零摆着一套沙发,冯晶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几个饭盒。沈毓走过去,她也没什么反应,眼神空洞,表情空白。   沈毓弯下腰,皱眉看着她。   “明天之后,她就能恢复正常。” 戴眼镜的男人走过来,随意地坐下,朝对面的座位比划了一下,“坐下聊。”   “你想聊什么?” 沈毓慢慢直起腰,走到沙发旁边。   “这里没有别人。”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自顾自点了一根,他的手指和脸色一样苍白,点烟的时候袖子往下滑落,露出细细的手腕,上面青红的血管如同盘踞的藤蔓。   “你叫我鹰好了。我一直在找你,或者说,找我们的同类,可是太难了。所以我不能不做点事情出来,引起你们的注意,让你们来找我。”   “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   “我没想杀他。” 鹰吐出个眼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想杀我,我是正当防卫。你知道,人很容易贪心,他需要我帮他摆脱困境,可是又不想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无论说什么,他都能引入自己的逻辑,和这样的人没办法讲道理。   沈毓不想浪费时间,“你要我来,我来了。你的目的是什么?”   “很简单,续命。” 男人慢慢将袖子卷上去,露出枯枝一样的手臂,手臂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针眼,“我这条命,是用钱堆起来的。可是钱再多,也只能维持一时,救不了一世。”   “你知道续命的代价吗?”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男人露出一个阴狠的表情,“我不甘心。那么多愚蠢的败类,人渣,都好好的活着,凭什么我要死?他们算什么,在我面前不过是一个任凭摆布的木偶。操控木偶的人死了,木偶却活着,你不觉得这太可笑了吗?”   沈毓抑制着心底的厌恶,“这些事,和傅太太没关系,你先解除催眠,让她离开。”   “当然和她有关系。” 鹰阴测测地笑起来,走到冯晶身边,蹲下身去,珍惜地望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续命,其实是借命。借的,是子子孙孙的命,没了这个宝贝,我怎么能实现我的计划?”   沈毓全身血液都往头上涌,“她怀的孩子……”   鹰站起身来,心满意足地笑着,“对,是我的。”   沈毓忽然明白了,“傅博华要杀你,是因为他知道了这件事?”   “不错。我是好心好意想跟他商量,没想到他翻脸无情,居然拿枪指着我。” 鹰摊了摊手,“我只好杀了他。其实我也很遗憾,他很有能力,赌场和钱庄,是我最大的经济来源。”   沈毓冷冷地看着他,“你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哈!” 鹰好笑地摇头,“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配不配,只看你有没有本事,敢不敢争取。这个规则,你在演艺圈应该比我了解才对。跟我合作吧,对你没有坏处。”   “我对这个规则的理解,跟你不一样。”   鹰烦躁地来回走了两步,有些生气地看着沈毓,“你怎么就听不懂我的话呢?我们,跟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样,我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   冯晶死死的盯着他,手里握着一双一次性筷子,多一半已经没入了他的小腹。   鹰僵硬地看着她,难以置信地抬头,“你,你解除了她的催眠……”   沈毓向前走了两步,伸手取下他的眼睛,眼镜后的那双眼睛,溃烂红肿,令人作呕。      叶草围着车绕了十好几圈,终于看到沈毓扶着冯晶出现了。   “怎么样怎么样?” 叶草连忙迎上去。   冯晶表情茫然而绝望,两只手上沾满了鲜血。   “先别问。” 沈毓从车上拿了一瓶水,冲着给冯晶洗了手。   冯晶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猛地抓住沈毓的手腕,“去医院,我要去医院,这个孽种……孽种……”   她说不下去了,捧着脸嚎啕大哭。      两天后,终于睡醒的林萨听叶草在电话里转述了事情经过。   同时,叶草给她看了一则消息:某小区不明男子跳楼自杀……   “那,傅太太她……” 林萨不忍地问。   “不知道。”   那天,冯晶坚持要去医院,却在上手术台的时候反悔了。   林萨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   纪汀恰好进门,听到这句话,顿时吓住了:“孩……孩子?萨萨,你,你又有了??”   林萨挂了电话,看着胖胖的纪汀满脸担忧的样子,忽然心中一暖,伸手抱住他圆润的腰,在他柔软的肚子上蹭了蹭,“水丁丁,你怎么这么可爱……”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母爱泛滥??” 纪汀惊恐万分。   沈毓在楼下,听到纪汀发出一声悲惨的尖叫。    ☆、番外-顾嘉辉   沈毓的新戏有为数不少的武打镜头。以沈毓的武术功底来说,拍这些镜头并非难事,但剧组为了追求精益求精的效果,同时也为了宣传造势,不惜重金聘请了一位武术指导。   这位武术指导姓顾,名字很怪,叫顾白食,据说是可遇不可求的世外高人,一身功夫出神入化,轻易不肯教人。因为导演的父亲和他有些私交,通过老人的情面才勉强请的动他出山。   高人都是有些怪脾气的。顾白食也不例外。他不愿意在众人面前露面,让沈毓去他家里。导演也没有办法,沈毓倒不在意。但顾白食又提出,不要去太多人,他嫌吵,最多只能两个。   纪汀走不开,陪同沈毓去学艺的任务便落在了林萨肩上。   顾白食住的地方远离城市,不仅位置偏僻,而且还不通公路。   林萨是大学时候为了做代驾而去考的驾照,也算是老司机了,但像今天这样的路况还是头一次遇到。   崎岖的山路高低起伏,九转十八弯,当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林萨觉得自己的后背都僵硬了。   最可气的是,在她高度紧张,小心翼翼地行驶在山路上时,后面有一辆车长一声短一声地按了一路喇叭。尤其是在经过那些陡峭狭窄的转弯处时,后面的车百般不耐烦地滴滴个不停。   山路狭窄,一辆车已经十分勉强,后面的车再无奈也只能跟着。   这辆车跟了一路,最后紧贴着林萨的车屁股停下了。   车上跳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衣服,但是整个身材给人以修长直挺的感觉,尤其四肢,又细又长又直,用竹竿做个人偶也不过如此。   这人几步就跨到了林萨车旁,弯下腰敲了敲车窗。   林萨耐着性子降下车窗,保持着礼貌问:“有事吗?”   年轻人越过她看了看副驾驶位置上的沈毓,哼了一声,大声说道:“男人睡觉,让女人开车,幸好你跟我不熟,要是我朋友,一天打三遍都嫌少!”   沈毓上车没多久就睡了,一路颠簸都没能让他醒过来,有两次车子转弯,惯性作用让沈毓的头撞在了车窗上,发出了不小的声音,即便如此,他都没醒。   林萨心虚地停车检查了一下,确认沈毓的额头没有撞伤,这才放心地继续上路。   为林萨打抱不平的这位瘦长兄,看上去胸腔不算大,但声音却异乎寻常地响亮。听他说完话,林萨耳朵里嗡嗡直响,她揉着耳朵暗自叫苦:听觉太敏锐有时也不见得是好事啊!   连沈毓都被“震”醒了。      不远处顾家大院里的人也听到了这年轻人的声音。顾白食的远房亲戚兼管家开门迎出来,“嘉辉你回来啦?”   年轻人,顾嘉辉,顾白食的孙子,抬手打了个招呼:“徐伯,我回来啦,你还好吧?”   林萨耳朵里又是一阵轰响,沈毓彻底醒了。   管家徐伯来到车边,笑眯眯道:“嘉辉,这是你的朋友?”   林萨赶忙抢在顾嘉辉开口之前自我介绍道:“老伯你好,我们是徐导演介绍过来的。”   “哦哦哦,是林小姐和沈先生吧,徐导演打过电话了,二位请到屋里说话吧。” 徐伯很热情。   顾嘉辉皱了皱眉,退开两步,晃着钥匙打量林萨和沈毓。   徐伯给他们引见:“嘉辉啊,这两位是拍电影的,他们请你爷爷做武术指导。这位是林小姐,那位是沈先生。”   林萨便朝顾嘉辉笑笑:“你好,我叫林萨,是沈先生的助理。”   沈毓从车头绕过来,站在林萨身旁,摘下墨镜,朝徐伯和顾嘉辉点点头,“你们好,我是沈毓。”   “我叫顾嘉辉。你们要找的顾白食是我爷爷。”顾嘉辉看了沈毓两眼,撇了撇嘴角,“沈毓是吧?我看过你拍的东西。给你个忠告:我爷爷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你最好还是继续回去拍你那些花拳绣腿的假把式,别自讨苦吃。”   林萨皱了皱眉,这个顾嘉辉说话未免太难听了,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他那副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态度。   沈毓平静地道:“我这次要出演的是一部动作片,需要真打。”   顾嘉辉嗤笑一声:“你们演员的真打,不过是摆个姿势拍个正脸,打的部分全都交给替身。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既然是靠脸吃饭,就多下点功夫保住自己的脸。”   沈毓说:“我应该不完全是靠脸吃饭。你也是演员吗?你做过替身?”   林萨不由转头看了一眼沈毓。   沈毓表情平静,语气也很平淡,既没有被激怒,也没有刻意挑衅。   可是顾嘉辉却气得不行,脸都白了,额角青筋直跳,他恶狠狠地瞪着沈毓,“好!我先跟你过过招,看看你有没有资格让我做替身!”   沈毓摇摇头:“我要真打,我不需要替身。”   徐伯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连忙上来打圆场:“顾老先生在家里等着呢!嘉辉,二位贵客,咱们有什么事还是家里说吧。”      顾嘉辉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有件事他说得很对,顾白食的确是眼里不揉沙子。   他一见面就先让沈毓脱了外衣,皱着眉头去捏他的关节和骨骼。   顾白食年过七十,面色红润,须发皆白,表情很严肃,额头和眉间都有深深的皱纹,大概是几十年眉头紧锁的结果。   他的手很大,手指关节突出,看上去就很有力道。他捏骨的时候是屈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用指关节沿着骨骼走,到关节处再用力一夹。   林萨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疼。   顾嘉辉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脸上是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   顾白食检查完,接过徐伯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   徐伯也为沈毓准备了毛巾,让他擦汗——被顾白食的铁掌捏完一遍,饶是沈毓能忍,也出了一头汗。   顾白食朝沈毓点点头,“你在我这里住两个月。这两个月里,我教你什么你就学什么,我让你怎么练你就怎么练。”   顾嘉辉一听就跳起来了,“爷爷!你真要教这个小白脸儿?”   顾白食皱着眉看看他:“你回来的正好。你给他做陪练。”   “……” 顾嘉辉险些一口老血喷出。      林萨坐在树荫下,吃着葡萄和纪汀打电话。   不远处,烈日下,沈毓和顾嘉辉在过招,打得尘土飞扬,顾嘉辉表情都狰狞了,口中连连暴喝。   纪汀听得心惊胆战,“萨萨啊,你旁边是不是有头发情的大狗熊啊?”   林萨喷笑:“不是发情的大狗熊,是被激怒的饿狼。”   “太可怕了!不行不行,我得雇几个彪形大汉去保护我家沈毓。”   林萨抬眼看看,顾嘉辉又一次被沈毓一个飞踢给踢趴下了。   “你家沈毓好得很。你不如同情同情那头饿狼,联系一下动物保护组织的人来把他带走吧,免得沈毓把他打残了。”   “不!可!能!我家沈毓最儒雅不过了,最富有同情心不过了,我家沈毓还是关爱流浪小动物形象大使呢……”   林萨靠在椅背上,看着扶着膝盖剧烈喘息的沈毓。   这些日子下来,沈毓的身上多了许多淤青和擦伤,因为他怎么都晒不黑的皮肤,这些外伤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他的气质也在变。   如果纪汀看到此时的沈毓,恐怕会心疼得哭天抢地。   可是林萨却觉得,这样的沈毓,似乎才是他真正该有的样子,他在这种状态下所散发出来的魅力,简直是致命的。   他的眼神锐利得如同刚打磨过的刀刃,表情冷酷而坚决。   每一招每一势都全力打出毫不留情。   连徐伯都看得热血沸腾。   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沈毓学得很认真,也很能吃苦。顾白食所要求的每一点,他都能做到。   但是到了与顾嘉辉对打的时候,沈毓总是落在下风。他更多时候是本能地选择防守,明明有绝好的进攻机会,也会眼睁睁错过。   顾嘉辉越战越勇,沈毓步步后退。   他身上每天都会添很多伤,把顾白食储存的秘制药酒用去了一大半。   顾白食说:如果没有斗志,招式学得再好都是死的。   说来也多亏了顾嘉辉对沈毓的偏见和恼火,让他能够做到步步紧逼毫不留情。   沈毓的斗志就是被他这种赶尽杀绝的气势给激发出来的。      林萨拍了一段沈毓和顾嘉辉对打的场面,发给了纪汀。   纪汀回了一串痛哭流涕的表情,和一串咬牙切齿的表情,“那小子是谁,老子要咬死他啊啊啊啊啊!!!”   哭归哭,恨归恨,精明如纪汀,当然不会浪费这种好资源,“顺手”就拿给导演看了。   事后纪汀跟林萨说:“徐NG一把就把手机抢过去了,要不是我贴了钢化膜,他的两只眼睛就钻进去了!”   但是有一件事让纪汀很不爽。   徐NG居然在剧本中加了一个小角色,是专门为顾嘉辉加的。   那个角色没有台词,只有两场打戏,一场15秒,一场30秒。30秒那场是和沈毓的对手戏。   很明显,这是徐NG想挖掘顾嘉辉。   但是顾嘉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老子才不给小白脸做陪衬!”   林萨在旁边随口笑道:“就是,当陪练被打就够惨了。”   顾嘉辉“腾”地站了起来,指着沈毓怒吼:“那是我让着你!你别以为你真能打败我!”   沈毓说:“多谢承让。”   “……”顾嘉辉憋得都快内伤了。   “演就演!有什么了不起!”      接下来就是为期四个月的拍摄。   因为百分之八十都是实景拍摄,全班人马得不断地东奔西走,有的拍摄场地十分艰苦,周边荒无人烟,演员和工作人员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   顾嘉辉运气不太好。   他那两场戏,都赶在了条件最艰苦的地方。   别的还在其次,打开盒饭的时候,顾嘉辉忍无可忍地骂了一句:“靠!”   但他抬起头,看到沈毓平静地把同样的饭菜吃下去时,便把后面那句话吞了回去,负气一般端起饭盒,基本没怎么嚼就吞下了肚。   拍摄之外的徐NG还是很有人情味的。知道顾嘉辉是顾白食的孙子,特意过来关心了一下:“小顾啊,怎么样?适应不适应?饭菜还合口味吗?”   顾嘉辉好不容易把饭菜吞咽完毕,正在打嗝。   沈毓递给他一瓶水。   徐NG高高兴兴地说:“小顾,沈毓,你们这是名副其实的不打不相识。小顾你是第一次拍戏,可能不太习惯,有什么事情多问问沈毓。沈毓,你多带带小顾。”   沈毓点头答应。   徐NG便背着手走了。   顾嘉辉拧开瓶盖,狠狠灌下去半瓶水,义正言辞地说:“我不用你带……呃……你能吃的苦,我照样……呃……能吃!你能做好的,我会比……呃……你更好!”   林萨憋笑憋得太辛苦,端着饭盒走远一点。      真正开拍的时候,徐NG完全撕去了温情的面纱,片场里的工作人员都压低声音说话,工作内容之外不做任何交谈。   除了演员的台词,满场都回荡着徐NG的“重来!”“再来!”“停停停!”好不容易他说一声“过!”   演员和工作人员的表情简直如同过年一样。   顾嘉辉抱着学习的态度看了两天,完全懵了。   他看不出来被NG的那无数条,和最后过的那一条有什么差别。   同样的台词,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语气和神态。   徐NG说:“感情不对,再来!” “最后一秒眼神不对,再来!”   两天看下来,沈毓被NG的次数最少,而且大部分是被队友连累。顾嘉辉虽然还看不出门道,但他遵循一个最简洁的原则——要学就跟最好的学。   场外听几个人讨论,说沈毓的“眼睛有戏”,顾嘉辉便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毓的眼睛。   又看了一天,顾嘉辉终于有了点感觉。   吃饭的时候,林萨问他:“你怎么一直盯着沈毓?” 还盯得那么热烈而专注,不了解内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对沈毓有非分之想呢!   顾嘉辉吞着夹生的米饭,假装没听见。   “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在学怎么演戏。” 林萨拨弄着饭粒,“想学就去问他啊,男子汉大丈夫,这点气量总是有的吧。你也看到徐NG拍戏有多严格了,你是愿意被他一遍遍NG,还是放下成见去问沈毓,你自己选择吧。”   顾嘉辉闷头扒饭,心里也在犹豫。   他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演戏并非他之前想得那么容易,沈毓的演技确实不简单。   比如愤怒这个情绪,很多演员的面部表情都是公式化的,瞪眼睛,咬牙,鼻孔张开,肌肉绷紧或者颤抖,然后配合上嘶吼或者怒骂,挥拳或者跺脚。   观众看完之后就知道“哦,他/她愤怒了。”   沈毓不一样。   顾嘉辉今天看了一场沈毓的“愤怒”。   那怒意是从眼底翻涌上来,清亮的眼眸变得黑沉沉,深不见底,透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郁。   他的左眼微微眯了一下。   怒意便如有形的黑雾,在眉梢眼角散开,一点一点传达到嘴角,蔓延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观众不会在脑子里得出“他愤怒了”这个结论,而是不知不觉中,跟随着他体验了愤怒的情绪。   顾嘉辉看完,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知道,在沈毓面前,他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但是要放下架子去找沈毓讨教,他还做不到。   终于轮到顾嘉辉的戏了。   几十秒戏,拍了三天,顾嘉辉几乎对自己的人生都绝望了。   这三天,剧组众人看他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饱含同情,变成了侧目而视。   顾嘉辉知道,他拖了大家的后腿。   人生中,第一次拖后腿。   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遭遇如此大的挫折。   等到终于拍完,他简直就是脱胎换骨,两世为人。   最后能通过,是在沈毓陪他练了几十回之后。      电影上映后票房火爆。   顾嘉辉虽然只是露了一小脸,但给观众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后来陆续又有导演想找他合作,都被顾嘉辉礼貌地婉拒了。   时隔很久,沈毓去拜访顾白食,顾白食向他道谢。   “嘉辉的脾气太坏,我用了多少法子都没给他改过来。你做到了。”    ☆、番外-豆在釜中泣   叶草网吧所在的那一片拆迁。林萨很是替叶草开心,那么一大笔拆迁费,可以开一间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大网吧了。   那段时间她陪沈毓去外地拍戏,错过了叶草网吧重新选址和装修。   回来时恰好赶上开业。   林萨兴冲冲买了个花篮去参加开业典礼。   结果……   “你买这么大的花篮干嘛?” 叶草嫌弃地把花篮塞到角落。   “这么偏僻又这么简陋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   林萨站在狭窄的门口,看着墙角的蜘蛛网,摇摇欲坠的蛛丝尽头,一只灰色的小蜘蛛荡来荡去。   “这是冯爷给我找的风水宝地。” 叶草挑挑眉。   林萨怀疑这里的建筑比自己的年纪都大,淡蓝色的墙面很有八十年代学生宿舍的风格。最要命的是房顶,没有天花板,直接露着木头。   叶草在木头上钉上大头钉,直接把灯挂在钉子上。   墙上没被海报覆盖的地方,隐约还能看出粉刷着标语的痕迹。   你还别说,一步跨进来,倒真是有种时光倒流的穿越感。   “门口的台阶太窄了,又这么高,万一有人看不到,很容易一脚踩空。” 林萨里里外外看了一番,发现许多安全隐患,门口高高陡陡的台阶是其中最明显的一处。   这小网吧连个像样的门口都没有,迈出去直接就是台阶,十几级台阶走下去就是暴徒扬尘的马路。   叶草觉得林萨说的有道理,便搬出工具箱,敲敲打打,在台阶上绕了一圈小彩灯。      冯三好也来凑热闹,还带了个高高个子,梳着长长马尾辫的姑娘。上台阶的时候,马尾辫姑娘被彩灯线绊了一下,膝盖磕在了台阶上。很坚强的一声没吭。   林萨想帮忙也被拒绝了。   姑娘自己到简陋的网吧厕所去冲洗伤口。   “这丫头也是‘离煞’。” 冯三好压低声音,悄悄说,“是‘平介子’,不知怎么打听到葛老人,被葛老人赶出来了。”   “她干什么了?怎么会被赶出来?”   “也没干什么,就是说话太不中听了,专捡让人难受的话说……”   正说着,姑娘回来了,裤脚卷到膝盖上面,膝盖上包了一圈纱布,有血迹洇出来。   “要不要去诊所看看,就这么简单包一包行吗?” 林萨关切地问。   “没事儿,这点伤不算什么。” 姑娘豪气地一摆手,自我介绍说,“我叫关颖,我爷爷是‘平介子’,我一直在找流落在各地的‘离煞’。冯爷说,你认识一个人是‘离煞’,能不能帮我引见一下?”   林萨看向冯三好,冯三好偏过头去,捏着指头假装掐算着什么。   “你找‘离煞’做什么?” 林萨问。   “一部分是为了满足我自己的好奇心,还有一部分,” 关颖热切地说,“我觉得‘离煞’应该做些不一样的事情!”   “比如说,什么事?” 林萨不由皱了皱眉。   关颖眼神中有一种坚定的执着和狂热,这让林萨觉得不太舒服。   “当然是有益于人类和世界的事。我和你说了你可能也理解不了,你又不是‘离煞’。你快告诉我,你认识的那个‘离煞’是什么人?他在什么地方?我怎么才能找到他?”   听她的意思,是想跳过林萨自己去登门拜访了。   林萨摇摇头:“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他是个公众人物,不喜欢被打扰。”   “公众人物?他是演员?歌手?还是主持人?” 关颖誓不罢休地一路数下去。   林萨不得不打断她,“他是演员。”   关颖安静了片刻,皱着眉道:“他怎么能是一个演员?他是‘离煞’,他怎么能去做这么下贱的职业?”   林萨明白葛老人为什么会把她赶出来了。她现在也有赶人的冲动。   “演员并不是下贱的职业。”   “至少不是什么正经事。那些胡编乱造的电影电视剧,除了浪费人的生命,能有什么真正的价值?而且里面有很多不正确的价值导向,都把人给教坏了。他是‘离煞’,他怎么能去做这种事?”   林萨不知道关颖是在什么样的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但她已经不想继续和这个姑娘聊下去了。   叶草在旁边听了半天,这时问了一句:“那你觉得,他应该做什么?”   “既然上天选中他,让他有这样的超能力,他就应该用这种能力去帮助所有他能帮助的人,而不是去做一个什么演员!” 关颖义愤填膺地挥舞着手臂。   林萨漠然看着她,“哦?那他要怎么生存呢?向那些被他帮助的人收保护费么?”   关颖似乎没想到这个问题,呆了一呆之后才反驳道:“你真庸俗!就是因为你这样爱慕虚荣的人,才让他变成了这样!”   林萨借口有事先走,关颖似乎想追上来,被冯三好拦下了。      林萨回到云水湾。   安静的客厅里,沈毓还在专注地看剧本。   林萨想起纪汀感慨过:“幸好是我先遇到他,否则他现在会是一名优秀的大厨或者出色的建筑师,他的粉丝们会哭死。”   不做演员,沈毓也会选择一份别的正常的职业。   他曾在一部电影里说过,每天执着于做英雄,最后必然会走向疯狂。   而他,从来都没想要做一个英雄。   听到开门声,沈毓抬起头来,朝林萨笑笑。   “怎么还不去睡?” 林萨问。   “这就睡了。” 沈毓放下剧本,起身稍微活动活动,转身要上楼。   林萨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沈毓……”   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时便后悔了,但沈毓已经转回身来,静静地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我能抱抱你么?”   沈毓微微一愣。   静默了两秒,他伸开双臂,歪头笑了笑,“来。”    ☆、番外-爱不得   有一天,闲聊,叶草问了林萨一个问题:“如果你被围攻,会找谁救你?”   “我自己应付不了吗?”   “……假设你应付不了,你会找我,还是大明星?”   林萨想了一想,“我会找你吧。”   叶草表面不动声色,暗自窃喜:在萨萨心目中,我还是比大明星要靠谱。   他忍不住问了句:“为什么?”   “沈毓杀伤力太强,找他去太不人道。再说我也不想看他那么累。”   “……”   叶草面无表情地走了。      三年的合约即将到期。   这三年里,沈毓拍了四部电视剧,三部电影,拿了五次奖,和徐NG合作的那部电影终于让他摘得了影帝桂冠。   纪汀激动地到处烧香还愿。   “为什么还要月老祠?” 陪同出行的林萨简直佩服纪汀的想象力。   “我也不知道那片云彩能下雨啊。万一神仙们也实行岗位轮换呢!评选影帝这种事,说不准是谁管,再说这里的月老是最灵验的。”   纪汀去请了香,虔诚地排到队尾。   前面队伍排得挺长。以纪汀的个性,排到月老前还得嘀嘀咕咕好一阵,林萨看看时间,决定到处走走,估摸差不多了再回来找他。   这个月老祠香火很盛,到处都有人在结红绳——在门口另一根红绳,找一根树枝系上,就可以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还有人把红绳系在了石头上——石头比树枝更结实。   一个女孩儿领多了一根,系完后转身,看到站在后面看热闹的林萨。   她见林萨两手空空地站着,很专注地看着石头上的红绳,以为她也是来系红绳的,好心地问了句:“你忘了领红绳吗?那我这根给你吧。”   林萨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谢谢你,我就看看。”   女孩儿很热心,“来都来了,系根红绳能有多麻烦呢?这里正好有个很不错的位置。”   盛情难却,林萨谢过女孩儿,接过红绳,小心地系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   女孩儿在旁边闭着眼睛许了心愿,对林萨道:“你不许愿吗?”   林萨笑了笑,觉得这女孩儿真是自来熟,跟小美肯定很聊得来。   “我和我男朋友是异地,已经七年了。最不结婚就要错过最佳生育期了。他家里希望我能辞职去找他,可是我家里不同意。我爸妈就我一个女儿,不愿意让我离那么远。” 女孩儿说着叹了口气,“当初谈恋爱时什么都没想,爱了就爱了。可是现在,什么都得想,有时候觉得特别累,真怕哪天爱不动了。”   她一定是苦恼了很久,压力很大,对着父母或者朋友倾诉的时候,总会有很多“早就告诉过你” “你就是不听”,诸如此类的声音。   还不如对着陌生人倾诉。   “不过呢,我今天求了一个上上签。” 女孩儿说着又高兴起来,“我男朋友也说,只要两个人一起努力,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   “祝福你。” 林萨真心实意地说。   “也祝福你。” 女孩儿羡慕地看着她,“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男朋友一定对你很好。不过,能找到你这么好的女朋友,也是他的福气哦~”      信步走出月老祠,绕到后山,便几乎没什么人了。   林萨沿着小径慢慢走着,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惊飞了两只小鸟。   “还在陪着纪汀还愿吗?”   听到沈毓的声音,林萨便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是啊。我怀疑水丁丁把所有的神仙都拜过来了,也不知道到底是那尊神保佑你拿了影帝,只能一家一家全都还愿。现在正在月老祠呢!”   “……月老祠,你求签了吗?” 沈毓是在机场打电话,能听到机场广播的声音。   “没有。我觉得,人心比签灵。”   沈毓轻轻笑了几声,“我同意。别太累了,晚上见。”   “嗯,晚上见。” 林萨挂了电话,握着手机,看到上面映出自己的脸。   真的是笑得很幸福。   她不由想起那个女孩儿的话。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男朋友一定对你很好。”   男朋友……      在很多人都认为他们是男女朋友的时候,两个当事人还浑然未觉。   纪汀忍不住提醒林萨:“萨萨啊,暧昧一阵子就行啦,不能一年两年的暧昧着呀,你和沈毓已然假戏真做了,早点确定下来吧。”   可是男女朋友要怎么坐实呢?   林萨想: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难道还能去领张“男女朋友证书”吗?   纪汀恨铁不成钢:“告白呀!仪式感是多么重要啊?你不想老了之后回忆起来,你俩的开端就是一纸合约,或者糊里糊涂吧?这对子孙后代影响也不好呀!沈毓那边我是不指望了,你可要把这事儿扛起来!”   林萨让冯三好选了个黄道吉日,郑重其事地约沈毓出来。   那天本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所以林萨特意选在郊外,一处人烟稀少,风景自然的草坡上。   纪汀说得对,仪式感真的很重要。   林萨本来是有些对付差事的心态,等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可笑。   但是看到沈毓慢慢走过来的时候,莫名开始紧张,心脏扑通扑通越跳越快。   “我都不知道,这里还藏着这么漂亮的地方。” 沈毓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采了几根叶草,随手编成一个手环,走到林萨身边,“送给你。”   林萨看看手环,再看看沈毓,很努力地平复了一下心情,说:“这个,你等下再送给我。”   沈毓不解地看看她,“等什么?”   “等我告白……”   话音刚落,就听天边“咔嚓嚓”一声惊雷。   随即瓢泼大雨清盘而下。   两个人跑到车上的时候,都已经淋成了彻头彻尾的落汤鸡。   那年夏天最大的一场雨,被林萨的告白召唤出来了。   两个人用毛巾擦着头发,看看彼此的狼狈相,忽然都笑起来。   “你刚才说,你要告白?” 沈毓一边笑一边问道。   “对啊,然后老天爷就看不下去了。” 林萨也笑道。   “所以应该我来告白。” 沈毓拉过林萨的手,把他编的那个手环套在她手腕上,“林萨,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吧。”   沈毓告白后没过两分钟,雨就停了,天边挂起了一道彩虹。      林萨曾经无意中听到黎洵对沈毓告白。   她真的是无意中听到的。虽然后来她对自己敏锐的听力已经可以自由控制,但还是时不时会“接收”到一些意外的讯息。   比如,她在街上随意溜达,就听到百米开外的地方,某高档会所里,黎洵对沈毓说,“沈毓,我真的很喜欢你。”   “……谢谢。我有女朋友了。”   “我问过林小姐,她说,你们之间只是合约关系。”   “那可能是她有所误会吧。我一直都是认真的。”   “沈毓,感情的事,说简单很简单,说复杂,也的确很复杂。你对林小姐的感情,在我看来,关心和疼爱多一些,男女之情少了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一点,你该相信我。我不认为林小姐的否认是因为误会。我想,那是因为她很聪明。她知道在这段关系中,她可以得到什么,她应该得到什么。”   沉默片刻后,沈毓说:“谢谢你提醒我。如果我和林萨之前的感情不够坚固,那一定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我会改正的。”      后来,沈毓推掉了一部戏。那部戏是大制作,国际知名的导演,大腕云集,黎洵是女一号。   纪汀为此心疼地瘦了足足三斤。   林萨问沈毓:“你这样算不算意气用事?”   沈毓说:“这样可以表明态度。”   对外的解释是,这部戏不适合沈毓。   最后,这部声势浩大的大制作,由于天时地利人和等种种原因,票房低迷,惨淡收场。   沈毓的“先见之明”被粉丝津津乐道了很久。      有一次,在不得不见面的场合,林萨碰上黎洵。   黎洵问林萨:“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可以这样一直缠着沈毓?”   林萨闻言笑笑,远远地看了一眼人群中卓尔不群的那个人,淡淡地说道:“当然是沈毓给我的自信啊。”   黎洵的目光闪了闪,“男人的心是会变的,他会贪图一时新鲜,但能长久控制他的,一定是利益。”   林萨看到沈毓朝这边走来,语气中多了些许愉快,“哦,比起这些,我毕竟喜欢顺其自然。”   沈毓走到林萨身边,对黎洵点头微笑。   “怎么,怕我欺负你的小女朋友吗?” 黎洵半真半假地笑道。   “那倒没有,只是她在我身边,我会更踏实一点。” 沈毓说。      三年匆匆而过,除了林萨,怕是已经没人记得那份合约了。   林萨站在树林中,听到还愿完毕的纪汀在自言自语:“萨萨呢?跑到哪儿去了?怎么一转眼就没了?难怪沈毓不放心把她单独留下,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他不敢大声喧哗,怕惊扰月老,于是把手拢在嘴巴,一边走一边小声喊,“萨萨,你在哪儿?”   林萨听得好笑,拨通纪汀的电话:“水丁丁,你是不是说我坏话呢?”   纪汀吓一跳:“没有没有。”   “我在门口等你,快点过来哦!”   纪汀挂了电话,嘘了一口气,大概是在东张西望,“这丫头躲哪了?怎么神出鬼没的?她该不会在我身上装了窃听器吧,怎么每次说她坏话都能听到,沈毓落到这丫头手里也是倒霉……”   知错不改,回去要狠狠敲水丁丁一笔……   林萨愉快地想着。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